作者: 问夜
主角: 纪青鷓,秋霜,惊蛰,草乌
分类: 宫斗宅斗,古代言情,王妃,女强,嫡女,无敌,强强,古色古香
第1章
启元六年,地以秋动,大兵起。
阴喧哗,岁星在野。
极夜,幽林山间,狼嗥声此起彼伏。
垂髫稚童不知疲倦地夺路奔命,倏尔一脚踏空,猝然跌落深不见底的沟壑。
赫然天光乍现,异象突显。
万钧雷霆轰隆隆响彻山头,紫电携气吞山河,撕裂苍穹的气势凿开异界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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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十数年光阴似箭。
孟春三月一片杏花香。
一辆青蓬骡车嘚嘚嘚驶向巍峨城墙。
“哇,这就是京都么!”
坐在车前的小娘子晃着腿儿,兴高采烈挑开身后车帘。
“姑娘,你快看,那城墙老高了,比郢县的土坯墙垛子气派百倍不止。”
只见车厢里,一容色昳丽,灼若芙蕖的少女探出头来,仰面眺望过去:“是气派。”
城中屋宇鳞次栉比,车马熙攘,行人络绎不绝。
草乌连连发出惊叹,兴奋的戳车把式:“惊蛰,你慢行些,让咱姑娘好好细瞧。”
惊蛰应声慢下。
一路走走瞧瞧,骡车慢慢悠悠晃到平阳侯府已是两时辰后。
在府门外等候许久的秋霜满是不耐迎上来。
不满的情绪毫不收敛。
秋霜是侯府的家生子,她娘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知晓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据悉,平阳侯府的大小姐生来痴愚,患有哑疾,三岁还不会说话。
后又得一老道批命。
断言其命格
——天生孤寡,无双亲无手足,天煞星转世。
这不祥祸星恐是前世作恶太多,今生前来讨债还债。
阖府主子们当真是惊骇莫名。
无双亲无手足,这不就是上刑克父母,下刑克兄弟姊妹的歹命仔吗!
这可如何是好!?
当即赠黄金百两央告老道化解,那老道受了重金倒是指点了化解之法。
说是需养在香火之地,方能化去一身煞气。
于是乎,老夫人便连夜将这命里犯煞的瘟丧送出府,丢去千里之外的一破道观。
自此不再过问。
直到一个多月前,当今陛下忽然没头没脑赐婚于平阳侯府。
侯爷才修书一封,把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大小姐急召回京。
当年送大小姐出府,只派了一位老嬷嬷跟随,只是没两月那老嬷嬷就卷款潜逃。
之后府里再没往郢县派过人,更别谈送钱送物。
也不知这些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多半是以乞讨为生罢,毕竟三岁幼童,哪有旁的法子养活自个儿。
得知大小姐要回来,府上很是闹了一场。
最后是侯爷关起门来与老夫人密谈过后,方才平息下来。
老夫人虽捏着鼻子认了,却日日掐算着大小姐的归期,前儿个就带着府里的大小主子们,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到城郊庄苑踏春游玩去也。
摆明是要下大小姐的脸。
老夫人做出这等冷落姿态,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有多憎恶这个长于乡野的嫡孙女。
这破差事就落到了秋霜头上,在秋霜无边的怨念中,纪青鷓(zhe)抱着一只花布包袱利落跳下车。
身边丫鬟一壮一弱。
主仆三人皆着半新旧衣裳,端得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那个叫草乌的丫头,眼瞳黑沉的似透不进光的深渊沼泽,怪吓人的。
身材单薄矮小,仿佛吹口气就要倒。
不像是能伺候人的,倒像是专门带回来讹人的。
另一个叫惊蛰的,身高体型迥异于常人,板着一张面瘫脸,装腔作势背着一柄重剑,俨然要上阵杀敌的架势。
像是看谁不顺眼就要一剑捅死。
大小姐身边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也是,荒僻乡野之地哪寻得到像样人使唤,指不定是打路边捡来的流民充着仆从。
滥竽充数,打肿脸撑面子。
真是贻笑大方。
秋霜鄙夷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许优越感来。
这位被众主子们弃如敝履,避如蛇蝎的千金大小姐活得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
生了轻视之心,说话难免就带出几分疾言厉色来:“怎地晚了这些时候,害我好等。”
纪青鷓负手望着高门上悬挂着的鎏金牌匾,一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
也没说话。
惊蛰上前一步,蒲扇似的铁巴掌扇秋霜脸上:“没规矩,该打。”
秋霜陀螺一般转了几圈,晕头转向好一阵才缓过来。
侧门探头探脑的仆役不由大吃一惊。
本以为流落至穷乡僻壤的大小姐会是个畏畏缩缩的怯弱性子。
这可不像啊!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掌掴就掌掴。
秋霜捧着刹时肿起来的半张脸,异常愤怒地想要讨个说法:“大小姐,这贱婢怎能一言不合就打人。”
被自家祖母厌弃,生母也不喜她。
不夹起尾巴做人,竟如此飞扬跋扈。
日后有她好受的!
纪青鷓视线清清淡淡扫下来,稍显唏嘘道:“平阳侯府的规矩实在堪忧。”
一句话定了性。
“既知天色将晚,还不快带路。”惊蛰作势扬起手。
秋霜本能的一哆嗦,刚才那一巴掌把她牙齿都干松了,她是不敢再挑衅。
压下心头愤懑,赶紧把主仆三人往后门领。
纪青鷓走出几步感觉不对劲,沉眉敛足道:“你要把我往哪带?”
秋霜咧着痛得火烧火燎的嘴,眼里是藏不住的恶意:“大小姐长年混迹乡间,可能有所不知,高门大族轻易不开中门。”
你也配!
这是连侧门都不打算让她走,要知道贵族家的后门那是给送货的商贩,和打秋风的穷亲戚走的。
纪青鷓浅浅勾起唇角:“哦,这样啊,可我就想走中门呢。”
“惊蛰!”
惊蛰应声而动。
拔剑一挥。
秋霜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气流自面门掠过,庄严挺立的朱漆大门轰然倒塌。
“哇哦,不愧是百年世族家,好神奇,门居然自动开了诶。”草乌语调俏皮欢快:“姑娘快请进吧。”
纪青鷓踏步跨过门槛,施施然点评:“也不难开嘛。”
初来乍到,本欲低调做人。
然,有人不允许。
秋霜呆若木鸡。
简直是......混不吝啊!
天老爷啊,她怎么敢的!!!
大门是关乎一个家族兴旺的重要之地。
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忌讳,穷不改大门,富不迁坟。
可恨主子们俱不在,她连告状都无门。
待到秋霜回过神来,惊蛰的剑已回鞘。
秋霜太阳穴突突跳,慌忙从侧门而入,随意指了个小丫鬟去给煞神带路。
她小声警告:“别带错院儿,她猖狂不了几时。”
明儿一早就去禀告了老夫人。
老夫人收到家中大门被毁的消息,只怕要气晕厥过去。
回来定然是要采取最严厉的家法狠狠惩戒。
老夫人故意避出去之时,估计是做梦也不曾想会造成这等局面。
这是要翻天啊!
第2章
小丫鬟领着主仆三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偏院。
院落有正房左右耳房三间,以及东西厢房和倒座房,住她们几个人绰绰有余。
草乌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左右瞧瞧,目光落在院里那棵歪脖子树上,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姑娘,这院子不错呢,挺宽敞的,就是杂草多了些。”
阴气也挺重。
就是不知道夜黑风高之时能不能见到野鬼出没。
莫名期待起来了呢……
引路丫鬟心道,果然是乡下土鳖,那等荒了多年的偏院竟能得她个不错的评价。
可见以往过得有多落魄穷苦。
小丫鬟草草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也没交代有没有人来帮忙归整。
惊蛰和草乌把行李搬进屋,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一路舟车劳顿,你俩就别动手了。”自己的人自己心疼,纪青鷓阻拦道:“去寻几个婆子来拾掇。”
别人不给安排,还不会自己安排么。
养一府的下人是拿来吃干饭的不成。
惊蛰诶了声,背着剑出门。
不多会儿就抓回来几个打理花圃园林的粗使婆子。
几个婆子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被指挥的团团转。
甭管大小姐受不受待见,大小是个主子。
况且,大小姐一回来就把中门劈了的壮举已经传遍整个侯府。
可见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吴婆子一边弯腰拔着草,一边悄悄用眼角去瞟坐在正屋里的纪青鷓。
见她安之若素坐于红泥小炉旁,怡然自得喝着茶,吃着从外面带回来的从食,心中十分讶然。
显赫庄严的“侯门”象征着权贵地位,家族荣耀。
把侯府大门劈了个对穿,这跟把祖宗牌位掀地上踩一脚也没多大差了吧。
干下这等大不韪的事,居然没事人一样!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按理说多少会忐忑不安,紧张拘谨。
可她既不惶然,也不担心要怎么面对老夫人和侯爷的怒火,甚至毫不在意被安置到废弃偏院来。
这院里吊死过人,不干净才弃之不用的。
这位跟传闻中全然两个样啊!
为了不让贴身丫鬟受累,还把她们抓来干活,说明是个体恤下边人的,吴婆子肃然起敬之外,心思也浮动了起来。
这厢安排好婆子们的活计,惊蛰再次出了偏院,前往大厨房督促晚食。
根据拼凑得来的消息,老太太领着一干人避走庄苑,侯爷在京畿县办差,世子在军营里,现下府上就自家姑娘一个新鲜出炉的主子。
以点概面,冲秋霜怠慢无礼的态度,就知道府里的奴仆们都没把自家姑娘当回事。
不去催,只怕不会主动送饭。
果不其然,看到她来,厨娘们面露为难:“主子们皆不在府内,是以这两日并未采买新鲜食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压根没交代别的。
没交代就是不管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刻意要大小姐难堪。
“我家姑娘不是主子?”惊蛰冷然横眉:“限你们半个时辰内整治一桌像样的饭食来,否则我的剑可不饶人。”
不信偌大一个厨房,还没点存货。
“哎呦,小娘子莫恼,我等定尽全力为大小姐烧制一桌好食出来。”面对这个一剑劈塌侯府大门的武婢,众人心里打怵。
那楠木门多硬多扎实啊,都跟砍豆腐菜瓜似的,砍他们身上还不得分分钟断成八截。
侯府大门人家说劈就劈,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要命的是府里还没有能压制那位小祖宗的人。
死了也是白死。
为了不被捅死,厨娘们速度极快的烧了八菜一汤出来,麻溜地送去了偏院。
大厨娘狠狠抹了一把汗,幸好缸里还养着几尾鱼,杀鸡宰鸭,翻出珍藏干货才凑齐一桌还算看得过去的席面。
放下筷箸,纪青鹧擦擦嘴道:“府门被毁,必然有人要往城郊递信,老太太闻讯定然坐不住,我猜她明日午时便会归家。”
“为免受人所制,咱们今晚就得辟一间小厨房出来,明儿一早出府多采买些蔬果肉食回来。”
她是懒得去应付那老妇。
索性称病不出。
既然她那个生理上的父亲有所图将她急召回来,这些麻烦合该由他来解决。
于是,惊蛰又去把那几个粗使婆子提溜了出来。
几个婆子:“………”
这是要可着她们几个薅秃啊!
一群人呼啦啦涌进大厨房,开始搬锅碗瓢盆,米面粮油。
一应调料、干货、腊肉被搜刮了个干净。
随后将龟缩起来的管事揪了出来,勒令他开库房。
偏院没一件能用的物品。
葛管事哭死,他只是个小小管事哪有库房的钥匙。
老夫人前脚一走,老奸巨猾的管家和两个大管事就休沐在家。
将弱小无助的他推出来挡事。
在没被拎出来之前,葛管事还觉得纪青鷓是个蠢的,做事不计后果。
暗啐,这会子肆意猖狂,那是因为侯府没有能行使权力的主子,才让她钻了空子。
她还能在长辈面前那般撒野不成。
看吧,后面有她苦头吃。
嚣张不了两天,终究是不成气候。
待到剑指咽喉,葛管家骇得舌头打结:“姑...姑奶奶饶命,大...大小...小姐饶命!”
切实感受到了势焰可畏。
背脊浸出一层冷汗。
纪青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叹气:“罢了,我无意为难你。你看我这儿什么都缺,我刚来,对府上不熟,烦请葛管事带带路,看看各房各院有没有闲置的枕帐被褥,箱笼盆架,好取来一用。”
葛管事:“……”
你还怪有礼貌的咧。
那你倒是让那怪力丫头把剑挪开啊!
这还不叫为难他?
等各房的夫人小姐回来,得知他带人擅自闯入她们的内室翻箱倒柜,非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他这个管事是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