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青梅竹马终究抵不过天降。
成婚五年后,裴明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起来投奔他的表妹。
他说表妹活泼明媚,笑起来像极了曾经的我。
可他忘了,我是因为谁才变得知书达礼。
在他试探性的提起要纳表妹为妾时。
我笑了笑,“我们和离吧。”
他听到后,却红了眼睛,哭着求我不要。
……
认识裴明时,他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
他父亲的正室发觉了他的存在,带着一群仆人上门。
他和他娘跪在夫人的脚下,苦苦哀求。
裴夫人冷笑一声,“贱婢生下的野种,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门外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我心有不忍,“夫人,幼子何辜?”
裴夫人哼了一声,挥手让人退下。
一个外室,她处置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裴明好歹是裴家的血脉,她要真把人打死了,不好跟裴家交代。
等她走后,我陪裴明安葬了他的母亲。
自始至终,那位裴大人都没有出现。
我将裴明带回了家,教他读书,带他舞剑,在所有人都欺负他的时候,拼尽一切护着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十六岁那年中了状元。
裴夫人也因为膝下无子,不得不将裴明过继到她的膝下。
爹爹终于松口让我嫁给他。
十里红妆,满京城的人都为我们庆祝,就连陛下都送来了贺礼。
他虔诚的吻上我的额头。
“绾绾,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光,我定不负你。”
他递过来的交杯酒又暖又酥,熏得我昏昏欲睡。
那一夜,真美好。
我们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
裴夫人因为我早年救下裴明一事,对我心生不满,日日让我去站规矩。
他知道后,带着我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
“绾绾,等我做了大官,我们就另开府邸,不会再让你受一点气。”
裴夫人是天子的表妹,整个裴家没人敢惹她。
裴明以前也不愿意招惹她,以免背上不孝的骂名。
此时此刻,他却愿意为了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握上他的手,“我不怕的。”
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吃完后,裴明去楼下结账,遇上了张家的公子。
他是京里的浪荡子,常年流连于青楼。
家中的夫人虽然不满,却不敢忤逆夫君,只能变着法的折磨小妾。
张公子新鲜劲一过,不会管这些妾室的死活,由着夫人折腾。
他挽着美人的手臂,醉醺醺道:“我家里还有许多玩意,明兄看上哪个,我就送你哪个。”
文人之中,送妾室乃是美谈。
京中不乏交换妾室的官员,一美酒、一孤本都能换一个活生生的人。
裴明摇了摇头,“此生有夫人一人足矣。”
我站在楼梯转角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不纳妾是他此生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只因他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绾绾。”裴明一眼就看见了我,说出的话都带着三分骄傲,“夫人还在等我,失陪了。”
张公子拍了拍裴明的肩膀,露出一幅我懂的神情,挽着美人的手臂,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仰头问裴明,“真不要啊?”
裴明慌得来捉我的手,“娘子这么问,是嫌弃为夫了吗?”
我娇嗔一声,刚想说些旁的话打趣他,忽然看见贴身侍女跌跌撞撞的跑来。
“夫人,不好了,将军战死沙场了。”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
我成亲不久后,爹爹就远赴边疆。
他走之前,我还跟他闹脾气。
说我绝对不会选错人。
他离开京城的五年里,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
我想爹爹了,想和爹爹一起用膳,再去草原扬鞭纵马。
以前是我不懂事。
爹爹,你再喊我一句绾绾,好不好?
第2章 2
我不愿意乘马车,骑马就往将军府跑去。
裴明拦不住我,只好陪我一起。
我太久没有骑马了,心里又念着爹爹,上马时差点摔到地上。
以前的我,从不会犯这种错误。
爹爹出征,我一直都是随他一起的。
成亲后,我只能待在裴府。
别说是京城,就连出裴府我都要先问过裴夫人的意见。
爹爹寄来的信都要先让裴明看过,我才能看。
我写的信要交给裴明寄出去。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和爹爹私下里说,这些话我都不想让裴明知道。
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疯了一般的扑向将军府。
爹爹躺在棺材里,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我握住他的手,放上脸颊,“爹爹,我是绾绾,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哭的稀里哗啦,裴明就在一旁陪着我。
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为什么我爹爹的尸首到了京城,我才知晓?
我心里有答案,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裴明会瞒着我。
我什么都没问,他们也就什么也没说。
他们又做了什么交易?
爹爹死前,是不是还在怨我?
他的副将把爹爹的佩剑交给我,上面坠着我给爹爹编织的平安结。
副将告诉我,“将军只盼小姐余生幸福。”
我死死的抱住佩剑,双目无神的看向棺材。
我也盼着爹爹长命百岁,他能活过来陪我吗?
裴明握上我的手,“绾绾,你要节哀。”
二叔抹了一把泪,“绾绾,你已经出嫁了,是裴家人,大哥的丧事自然由我这个做弟弟的来办。”
我难道不姓苏吗?
什么叫裴家人。
成亲了,难道我就不是爹爹的女儿了吗?
裴明劝我,“绾绾,二叔说的有道理,我陪你去后院换衣服。”
我低头一看。
难得和裴明出门,我换上了我最爱的红衣。
在爹爹灵前,我怎么能干出这种混账事?
不用裴明扶着我,我跌跌撞撞去了我的房间。
里面和我离开时一样。
爹爹一直让人打扫。
我忍着悲伤换上麻衣。
裴明推开房门,他想说什么,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他终于鼓足了勇气,“你是女儿身,家里的一切还是要交给二叔和堂兄。”
我穿衣的手一顿。
我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你告诉我,我连给爹爹摔瓦都做不到?”
裴明叹了口气,“绾绾,这是规矩。”
一瞬间,我只觉得裴明十分陌生。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四方八面锁住我,勒的我喘不过气。
爹爹的葬礼办的很大,沿途都有人来祭拜。
爹爹是为国捐躯,天子也送来了恩旨。
他赐下忠勇侯的爵位,却因为爹爹没有儿子,最后只能由二房承袭。
将军府的大半财产也归了二叔一家。
裴明最后为我争取到的不过是将军府这座宅子。
府内有个侍女,是前两年管家买来的。
她第一次见到裴明就哭着喊他表哥。
我沉浸在失去的爹爹的悲伤中,对于他想帮表妹脱去奴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我说什么。
只因为裴明是男儿,府内很多人更愿意听他这个姑爷的话。
我在将军府住的日子一久,儿时陪我长大的管家和奶妈都劝我早些回去。
他们说,女儿家这个样子不会被夫家喜爱。
他们说我爹爹已经死了,要是不被夫家喜爱,我就无处可去了。
我张了张嘴。
将军府不是我的家吗?
奶妈叹了口气,“我家里有个弟弟,如今早就成家立业,我回娘家,待久了都要招人烦的。”
她苦口婆心的劝我,“女儿一出生是没有家的,只有嫁到夫家,尽心侍候夫君公婆,那才是有了家。”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可我心里总觉得憋了一口气,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