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陪母亲去寺庙求佛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江湖术士。
他说我被秘术所控，身体里拘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那时我以为不过江湖术士尔尔，无甚能耐。
太子登基那日，我从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成了贵妃，我自山脚下三跪九叩，求术士解惑。
我以一身精血还他，却还是没能换回我的少年郎。
顾笙，你会福寿绵长，万子千孙，不必念着我了！
1
天启元年，顾笙带圣旨来国公府提亲，母亲问我是否愿意入主东宫做顾笙的妻。
彼时我刚大病一场，前不久才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孱弱，爹爹本想拒了这门亲事，可奈不住我软磨硬泡。
顾笙自小便在国公府同我一起长大，我们早就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父亲无奈叹了口气：“天家尊贵，也许更能保全你！”
我和顾笙的婚事订在元月十七，母亲说了那天是个好日子。
婚礼的规格前所未有，十里红装，天家娶亲，举国同乐，一时间这场婚礼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我应当是高兴的，可偏偏那天我的心被撕扯的生疼，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心痛。
新婚那夜，喝完合衾酒之后顾笙便屏退了一众丫头婆子。
“岁岁，我知道你平日素来不喜这些繁琐的规矩，但今夜你我大喜，我自然想和你全了这些规矩，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还未等我回话，他便一把扯过床幔，解开我层层的嫁衣。
如其来的陌生让我忍不住的抗拒，从前养在闺阁的时候也曾少女怀春，可真到了此刻却只觉得可怕。
他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岁岁，别怕……”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便落了下来，突他对我百般呵护，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仿佛我是他珍爱多年的至宝。
一夜欢好后，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便看见顾笙撑着胳膊静静的看着我，生怕惊扰了我，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
看到这我不禁笑了出来：“殿下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顾笙无意间红了脸，再次和记忆中重合，记忆中也是这般。
清风明月的少年因我的一句话羞的满脸通红最后一本正经的说我不知羞。
第二天醒来后顾笙早已不见了踪影，馨儿跟梳洗丫头进来的时候我还在睡着。
馨儿和梳洗丫头相视而笑：“太子对太子妃可真好，今晨走的时候还吩咐我们传出消息，让你多睡一会，他已经向皇后秉明小姐尚在病中，不宜入宫免了您的请安呢！”
用过午膳之后顾派人来说宫中有事大概有一段日子回不来了，让我等他。
没过多久，有好几个丫头抱着暖盆走了进来：“殿下说娘娘怕冷让我们多放几个暖盆，时时操心着，千万不可让太子妃受冷。”
我幼时不幸走丢，在雪里冻了好几个时辰，那时还是顾笙找到了在街头冻傻的我。
后来爹爹把我寻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生了冻疮，养了许久才好，后来冬日我便再也不出门了。
那时顾笙时常拿着摘好的红梅来看我，整张脸上全是雀跃，也是在那天他告诉我他心悦于我。
那几个丫头见我笑了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尤其那个叫秋书的都开始打趣我了：“殿下对娘娘可真好啊！”
“奴婢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温柔过呢！”
几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却想顾笙了，自我从病中醒来不知怎么的，每日想顾笙想的紧，就好像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2
顾笙真的如他所言许久都没有回来，京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大雪封了路，鲜少有人出门。
我便支开了馨儿裹了件鹅黄色披风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那满园的红梅，不料一抬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顾笙。
他一袭青衣，头发高高束起，负手立于雪色之间，不觉让我想起鲜衣怒马少年郎。
还未来得及问安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岁岁，我好想你！”
眼前的画面和梦里那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重合，梦里的男子也是这般在雪地里拥着我看着雪地里傲霜独开的红梅，只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我看了看意气风发的顾笙，熟悉的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我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回抱住了顾笙。
顾笙似是不可思议，眸子里亮亮的，眼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意。
在太子府的日子过得安稳而平淡，一如我在出嫁前夜在佛堂求的那般。
顾笙每日下了朝便会来陪我用早膳，平时如果朝堂无事便会赖到我的院子里，缠着我给他绣个香包。
后来我耐不住顾笙每日要，便开始着手绣，起初顾笙每日无事便会在一旁催促我赶紧绣，他好带出去炫耀炫耀。
我笑他小孩子心性，他倒也不恼。
后来便连公务都搬到了我房中，我绣香包他就在旁边的桌上上处理公务，时而还能看到他撑着胳膊痴痴的看着我。
我不禁脸上一红，绣错了好几针，馨儿不禁意间笑了出来，顾笙还和她一起打趣我。
我偷偷睁眼瞧了瞧顾笙，拿笔的手指节节分明，本就少年意气风发，可全神贯注的模样真真是极好的。
恍惚间记起少时也曾少女怀春，那时心中期盼日后所遇良人需得清风明月，如一轮皎月不染纤尘。
也曾不止一次在寺院中许下早遇良人，心心相印的心愿。
忽然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开始期盼日子过得慢一点，我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就很好！
可变故来的就是这样快，快到让人一瞬间就寒了心。
3
那天顾笙照例被圣上扣在了御书房处理公务，我无事便陪母亲去了安国寺，听母亲说这里的求子嗣最灵。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母亲随住持进了佛堂，我一个人索性无事就在寺庙中四处转转。
却不料被一位江湖术士堵住了去路：“姑娘留步！”
“姑娘像是中了秘术，身体内拘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我一向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点头笑笑就准备离开。
“我知姑娘不信，只不过日后若想再见我就需从山脚下三跪九叩至此处寻我，姑娘可想清楚了。”
我自是不信，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刚好遇到刚刚礼佛出来的母亲，母亲看我慌张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只是被路过的猫儿吓到了，母亲我们快回吧！”
回府后那位术士的话在我耳边响了又响。
顾笙从后面抱住我，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将我裹了起来：“岁岁，我好想你！”
“今日你去哪了？”他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今日母亲带我去了安国寺，为我们求子嗣。”
我明显感觉到顾笙打了一个冷战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慌张，虽不明显却还是落入了我的眼底。
我心下一沉，但很快就迫使自己打消了这种想法。
自成婚以来，顾笙每日都会派人为我送上一碗补药，可时间一久我却总觉得困倦。
“岁岁，来日方长，我们不急！”说完便抱着我拉下了床幔，折腾我到后半夜后终于沉沉睡去，可我却再也没办法入眠。
第二天，我带着馨儿去了城西的酒楼，绕开那群侍卫后我从后门溜了出去，进了一家医馆。
回到府里的时候顾笙也在，像是等了我许久。
“岁岁，今日怎走的这般急，连补药都忘了喝！”
我看了看顾笙手里的药拿起来一饮而尽：“顾笙，以后我能不喝这药吗？”
顾笙刻意回避的眼神让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眼泪早已决堤
“岁岁，别哭啊，等身子再好一点咱们就不喝了好不好？”我抬眼对上顾笙疼惜的目光不禁觉得刺眼。
我的心顿时跌入了低谷，拿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心里只有一份深深刻刻的凄楚。
“没事，只是这药今日觉得格外的苦。”
医师的话犹在耳边：“姑娘这药虽然滋补，却多了两味奇怪药，一味极寒长期服用可致终身不孕，另一味则是致幻，长期服用可使人停留在梦魇里！”
“姑娘，还是尽快停了这副药吧！”紧接着就是医师深深的叹息。
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我满心欢喜，毕竟从前爹爹从不愿让我嫁入东宫，他宁愿让我嫁与平民百姓也不愿让我嫁入宫中。
因此在得知圣上有意为我和顾笙赐婚时，好一阵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出门，可顾笙硬是跪在父亲书房门前求着见我一面。
我还记得那天顾笙猩红的眼眶，一瘸一拐的身影，他让我等他，等他来向爹爹提亲。
后来，后来我好像病了……
醒来就看见顾笙拿着圣旨来我家提亲，我自以为自己嫁了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可到头来还是顾忌我家的权势，怕我生下嫡子外戚专权！
不惜长时间让我喝下有致幻药材的补药让我停留在梦里。
突然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父亲一早便告知过我皇家情薄，虞家势大，若将我嫁入东宫，虞家必将陷入皇位斗争的漩涡里。
可我那时尚且年幼，铁了心要嫁给顾笙，爹爹不得不撤了上交兵权的折子，与母亲留在京中为我周璇。
我虽喜欢顾笙，可我自小便被父母呵护长大，我有我的骄傲。
从前我还在想，纵然顾笙贵为太子，可我依旧能与他情深意长……
只是从今之后，再也不能了……
4
接连几天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将顾笙拒之门外，起初顾笙还会在屋外停留一会，可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从前府里围着我转的那些人像是看出了顾笙厌弃了我便再也没来过我院中。
馨儿怕我难过，给我在院里搭了个秋千。
看到秋千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从前顾笙也在府里给我搭了个秋千，那时的我不爱说话。
顾笙便每日拉着我去荡秋千，一字一句的给我读着那些意境极美的诗词。
有好几次我都睡了过去，醒来就能看到在屋子里守着我的顾笙，大概少女的情丝从那一刻便埋下了吧！
上元节那天，按例宫中会开家宴，邀诸位皇子公主回宫一聚，顾笙早早地便进了宫。
我闲来无事便带着馨儿去了灯会，灯会还是一如往常繁华热络，将整个上京衬的富丽堂皇。
看着穿梭在灯会上的那些少男少女，不禁心中一酸，曾几何时，也会有个少年拉着我看完整场灯会。
只可惜我爱的少年为了权势终究还是放弃了我，甚至不惜用我的命，心中难免觉得苦闷。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不少躁动，而下一秒我就落入了水里，耳边全是馨儿的声音，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翩翩少年，眉目如画朝我伸出手。
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了顾笙，梦到了那碗能让我不再有孕的补药。
我在梦里扯着顾笙的袖子一遍遍的问他：“为什么一边宠爱我一边避免让我有孕。”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让我这么难过，顾笙你是骗子，我讨厌你……”
而顾笙只是任由我一遍遍的哭喊，整个人冷漠至极，甚至不留给我一丝情绪。
我醒来的时候还拽着顾笙的袖子，顾笙双眼通红，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心疼的吧，可不知怎么的，我看他越来越没有从前那种爱意，大概是已经不抱有期待了吧。
我只淡淡说了句：“回去吧！”
第2章
顾笙站了许久看我没有松口的意思叮嘱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5
苏宁卿即将纳为顾笙侧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那满园即将枯萎的红梅。
苏家父兄皆为新晋武将，看来顾笙是准备动手了，原本朝中顾笙与九皇子顾煜分庭抗礼，看来顾笙已经等不及了。
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保全父亲了，保全虞家，自古帝王都忌惮功高振主，父亲如今怕已经是皇帝的眼中刺了。
“岁岁，苏宁卿是父皇赐婚，我不能抗旨！”顾笙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手足无措的神情。
“我知道。”
“顾笙，为我寻一处僻静处养病吧！”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你知道的，我不喜见人。”
后来我就搬到了东宫最偏僻的院子里，这里依旧种着大片的红梅，很是合我心意！
苏宁卿进府那日，规格同娶我那天相差无几，我称病避开了她的敬茶，想来顾笙也不愿她同我敬茶吧！
苏宁卿主动来找我是我未曾想到的，她很好看像一轮皎月不染纤尘，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
见到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反而温温柔柔的同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讲她在边疆随父兄征战时肆意无忧的日子。
她提起顾笙的时候整个人像发着光，眼里散发着星星一般的亮光，她应该很喜欢顾笙。
临走的时候她同我说“太子妃，好生顾惜着自己！”
苏宁卿走后顾笙紧接着就来了，我将刚煮好的茶倒进了火炉里：“殿下是来问罪的？”
“岁岁，我只是来看看你！”顾笙蹲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着我的头发。
“殿下，我已传信给爹爹，爹爹会上交军权告老还乡！”
“爹爹年岁已高，烦请殿下派人看护一二。”
“岁岁，你会走吗？”顾笙将我环在怀里：“只要岁岁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岁岁！”
突然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来，最后化成一滩淤血吐了出来：“你会放我走吗？”
“岁岁已为我的妻，能去哪里？”
“岁岁，我们要个孩子吧！”
6
顾笙依旧每日很忙，就连苏宁卿那里都很少去了，却在每日得空后来我院子里坐着。
很多时候都是我拿着笔慢慢临摹着一张张字帖，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陪着我。
顾笙停掉了我每日都喝的补药：“岁岁身子补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不喝了！”
我愣了愣神苦笑着说了句：“好！”
不久之后他带来了一位先生，说是世间名医，要为我调养身子。
先生名为许念，先生身着一袭青衫，盈满山间雾气与林松香气，无事时便会读诗饮茶，但不知怎的他看起来身体和我一样不好。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昏昏沉沉的，但许先生不同他整个人很精神，但我看着却总觉得他虚弱。
我将这话说给他听的时候难得看到他红了耳朵，他煎的药总有种好闻的药香气。
索性我让馨儿将秋千搬到了后院，每日先生在院中煎药，我便拿一卷书卷在秋千上坐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就觉得安心。
近日来，许是先生的药有用，我精神好了很多，更多的时候都会去院中同先生说说话。
先生性子沉稳，举止有礼我每每与他说话，他总会红了脸，时间一久渐渐熟络，我便常常逗他。
“先生为何这般容易红了耳垂……”
“莫不是先生喜欢男子？”
“先生……”
先生倒也不生气反而为我沏了一杯茶耐心的同我讲：“我年少时曾遇见一人，人人赞她张扬之姿，明媚之色，只我见过她不着红妆的慵懒模样。”
“如朦胧远山，似烟雨梦乡，灯影绰绰映着莹莹泪光，一双眼盛满沧桑，唯独望向我时，写尽儿女愁肠。”
“先生，后来呢？”
“后来，我没能护住她，她已嫁做他人妇！”
“可先生，那般好的女子，你为何……”
“是啊，那般好的女子，她应享有这世间一切尊贵，我只要她平安。”
“可是……”
还未等我说完，先生便进了书房，许是说到了先生的伤心事。
我本来是想告诉先生那女子也一定是极想陪在他身边的，先生是多好的人啊，配的起世间所有女子。
回屋之后看见顾笙坐在塌上等我脸上是一抹我看不懂的惆怅：“岁岁，你近日都在许念那里对吗？”
我自知理亏，没再说话谁料下一秒顾笙就将我抱上床，侵略的吻猝不及防落在了我的唇上。
可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清风明月的先生，以及那一抹青衣，我开始尝试推开顾笙，可顾笙将我压的死死的，丝毫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一夜过后，顾笙将我搂在怀里：“岁岁，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我怕你离开我……”
“岁岁，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爱我，你别爱上别人好不好……”
我闭上了眼睛，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好像不爱顾笙，否则如此情意绵长的事却让我如此痛苦呢？
7
我好像又病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迷迷糊糊间我梦见了先生，一袭青衣在国公府为我架秋千。
梦见了先生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
梦见冬日先生陪着我看梅花盛开，梦见花灯节先生为我放的花灯。
……
直到梦见我和先生人追杀，我死在了先生的怀里！
“阿念……”我从梦中醒来时满头大汗，周围守着馨儿和一众面生的丫头。
“娘娘，你已经睡了半个月了，你终于醒了……”馨儿哭的稀里哗啦。
”
顾笙一身黄袍走进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昏迷的这段日子，前朝已经千变万化。
“岁岁，你近日昏睡的时候父皇驾崩，朕不日即将封你为皇后，等你身子好了就办封后大典。”
“谢陛下！”
“许先生呢？
馨儿红着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先生……许先生他……”
顾笙冷着眼告诉我：“许先生去南方找他的姑娘了。”
“是么？是时候去找他了。”
铺天盖地的悲伤朝我涌了过来，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顾笙走后很久都没再来看过我，只是不久后我听到了苏宁卿被封为皇后的旨意。
我以养病为由留在了东宫，突然想起那日同母亲去安国寺礼佛时碰到的术士。
我还是瞒着馨儿去了，到了安国寺脚下的时候我想起术士说的话，日后再来需得从山脚下三跪九叩求他。
我没有片刻犹豫便跪了下去，路上有很多香客都在看着我，可我顾不上所谓的骄傲。
我一心只想知道为什么记忆中的顾笙在梦里全是许先生的模样。
为什么我病好了，先生却没了？
直到膝盖被磨破，衣裙上全都是血的时候我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在寺院中的禅房中，我又看见了那位术士。
“姑娘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