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佚名
主角: 陆孤舟,江心兰,晚晚,叔父
分类: 短故事
第1章 1
与陆孤舟和离的第三年,他班师回朝。
在庆功宴上,他一把拽跌准备离席的我。
我瞪着装无辜的罪魁祸首,恶狠狠道:「陆孤舟,你是不是有病?」
陆孤舟歪了歪头:「臣很健康,郡主不是试过吗?」
1
「郡主,姑爷回京了。」
我执笔的手一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
我瞥了眼晚晚,把纸揉成团,随手扔出窗外。
晚晚自知说错话,懊恼地拍了两下嘴:「郡主,奴婢是说陆将军他班师回朝了。」
我重新铺纸提笔,墨汁却再次浸透了纸面。
我盯着晕开的墨迹,半晌轻声道:「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西北戈壁气候恶劣,黄沙漫天,羌人凶虐残暴,叔父先后派出的几员大将纷纷折损,没想到陆孤舟竟能顺利凯旋。
我抿了抿唇,这回可好,京中议论我不知好歹的人恐怕又要多出几番。
陆孤舟这样的男人,我居然会主动和离。
2
晚上,叔父设庆功宴为陆孤舟接风洗尘。
除了朝臣还邀请了许多京中贵女,我也在其列。
原本以为叔父会避开我,毕竟我一个前妻,出现在这个明显想给陆孤舟选妻的场合实在有些微妙。
不出所料,我刚走进大殿,就引来了一众目光。
我扶了扶鬓边的海棠,无视周边的窃窃私语,带着晚晚择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捏着杯盏,一边慢悠悠呷着酒一边打量四周。
除了几个眼熟的贵女,大多都是生面孔,粗粗扫过,妆容精致,能看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陆孤舟确是面如冠玉,偏偏人才,只是我没想到一个和离过的男人还能这般吃香。
神游之际,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
叔父一身明黄走上高座,我和众人忙不迭起身行礼。
「今日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叔父乐呵呵地挥了下手,大家纷纷落座。
叔父又向殿外招了招手,一个身姿挺拔,腰腹劲瘦的男子背对着月色走了进来。
这是和离以后,我第一次见陆孤舟。
西北风沙洗礼,他变得更加恣意英俊,眼神也变得愈发锐利深邃。
我隐隐听到了几声女子的惊呼。
这样的少年将军,让女子一见倾慕,我并不意外,毕竟当初的我也是这般。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自顾自喝起酒。
不知不觉间竟喝完了大半壶。
高座上的叔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席,陆孤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扯了扯嘴角,小声嗫嚅:「叔父也真是的,故技重施,也不嫌腻。」
当年他也是这样借故离席,给我和陆孤舟创造独处机会的,只是这次我的角色变成了满京城的贵女,而陆孤舟仍旧是陆孤舟。
晚晚不知去了哪里偷懒,我无聊地撑着下颌,边赏月边喝酒。
忽地头顶一片阴影罩了下来,我握着酒杯仰起脸看向身后,原以为是晚晚,不想却对上了双深邃幽黑的眼眸。
我的表情一寸寸僵住,怔怔与陆孤舟四目相对。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游移,最后落在我被酒水浸润的唇上。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产生幻觉,我竟看到陆孤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我晃了晃有些迷瞪的头,再看去他已然是那副清冷克制的模样。
他俯下身,从容地拿走我手中的杯盏:「小心喝多了,又耍酒疯。」
我皱着眉,一把抢过来:「关你毛事。」
他微微愣住,撩起衣袍在我旁边的空位我坐了下来:「的确不关我事,我只是为这满殿的青年才俊担忧,毕竟郡主喝多了喜欢毁人清白。」
他的声线清透干净,却带着浓浓的揶揄之意。
我脸瞬间涨红,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忿忿道:「陆孤舟,你行不行啊?」
不就是我当初借着酒劲霸王硬上弓了他吗?
真是记仇。
和离都三年了,这破事他居然还记得。
陆孤舟自顾自斟了杯酒,平平和和看向我:「郡主,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我脸烧得厉害:「陆孤舟!」
陆孤舟扬了扬眉毛:「怎么,有事?」
我噎住,扶额摆手:「没事没事,陆将军您慢慢喝。」
说完我便起身想要离开,坐在宴席焦点旁边,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周遭乱七八糟的眼神戳的我如芒在背。
再不走,恐怕就要被眼刀捅成筛子了。
我踉跄着起身,还没迈出去两步,就被一股力量又拽了回来。
我跌在案前,瞪着罪魁祸首:「陆孤舟,你是不是有病?」
陆孤舟歪着头,一脸无辜:「臣很健康,郡主不是试过吗?」
颊上刚褪去的烫意再度袭来,微醺的感觉让我全身飘然。
久远滚烫的记忆再度侵袭我的脑海。
我猛地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强装镇定:「陆孤舟,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觉得对你前妻说这些话合适吗?」
陆孤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微妙地瞧着我:「和离?我有说过我同意吗?」
3
我拉着晚晚,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宴席。
我趴在马车的窗扉边,撩起一角帘幕,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太诡异了。
陆孤舟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西北三年,被人夺了舍?
清冷疏离,仿若天边一抹白光的陆孤舟,居然会说出这些孟浪的话?
难道江心兰移情别恋,让他大受打击?
我正胡思乱想神游时,晚晚一声惊呼。
「郡主,你看!」
「什么?」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我的府邸前赫然站着我脑内的对象。
陆孤舟长身玉立,旁边是一匹黑色骏马。
我鼓了鼓腮,心想骑马就是比坐车快。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假装看不见他,目不斜视地往大门走去。
不想,刚踏上石阶,腰上就被一双大手扣住,接着略带酒气的灼热呼吸打在了我的颈侧。
陆孤舟居然抱了上来。
我强忍着悸动去抠腰间的桎梏:「陆孤舟,放手!」
听到我的话,腰间的手非但没有松反而加重了力道,在我脖颈上轻吻。
酥麻的触感,过电般穿透我全身,我瞬间软成一摊水,抠他的手也变得软绵无力。
陆孤舟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张口在我肩上咬了下去。
我一阵刺痛,酒醒了大半,使出全身力气挣开了陆孤舟。
我懊恼地摸着肩上的牙印,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动情感到羞耻。
我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陆孤舟,拉过一旁捂着眼睛的晚晚就往门里跑。
我前脚迈进门,后脚就关门。
眼看着门就要阖上,陆孤舟突然一个闪身挤了进来。
我更加恼火,搬起一旁的矮子松盆栽就向他砸去:「陆孤舟,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阴魂不散是不是?」
陆孤舟稳稳接住,从矮子松身后露出那张好看的脸,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郡主,臣只是回自己家,怎么能叫阴魂不散呢?」
我气极反笑:「你马尿喝多,分不清南北。麻烦你搞搞清楚,这是我的府邸,不是你家。」
陆孤舟把盆栽放在架上,一脸无辜:「可是臣出征前明明就是住在这里的啊。」
第2章 2
3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真的让陆孤舟留了下来。
半夜,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只要想到一墙之隔的书房里睡着陆孤舟,我就难以入眠。
许是盛夏的缘故,我总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肩上被陆孤舟咬过地方,莫名烧灼。
忽地,这灼热蔓延开来,脸上也似有小虫在爬,痒痒的,又像是挨着一盆滚烫的炭火,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猛然惊醒。
回过身,看到只穿了中衣的陆孤舟眼角噙笑地瞧着我,修长的指间还绕着一缕我的发丝。
我看见他衣襟微敞露出的健硕胸膛,感觉眼皮发烫:「你,谁让你上来的?」
听到我的话,陆孤舟眉眼一挑:「郡主,病了吗?声音怎么这般哑?」
我羞赧不已,撑着手坐起身,指着门口的方向:「要你管,出去。」
他不为所动,翻了个身裹进被中,音调懒懒:「书房有蚊子,我要在这睡。」
看着这个无赖的男人,我无奈地扯过被子从他身上迈了过去。
陆孤舟疑惑地看着光脚站在地上的我:「你干嘛?」
我抱紧被子,转身就走:「本郡主不怕蚊子,我去书房睡。」
手搭在门栓上还没施力,我就被人整个拦腰抱起。
我挣扎着想跳下去,箍在我肩上的手却牢如铁锁,我忿忿骂道:「陆孤舟,你这个变态,大半夜非礼前妻,不要脸!」
他哼笑声,不理我,只留下一个刀削般的下颌。
八月的天,即使是晚上仍旧闷热难耐。
我紧紧贴着陆孤舟的身体,薄薄的衣衫下,他的心跳铿锵有力,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把我放在榻上,蹲下去抓起我的脚,我本能地瑟缩,蹬了他一下。
他抬起眸,不悦地睨了我一眼,大手一捞,把我的脚稳稳握进手掌心:「你体虚,不要光脚乱走,小心月事来了又疼得满床打滚。」
他的语气虽是嗔怪,我却莫名听出了些许关心。
他的指腹有些粗粝,抚在我脚背上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
我心头一松,闷声开口:「陆孤舟,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仰起脸,目光沉沉地望着我:「安乐,西北艰苦,我是想着你才能回来的。」
我瞥开眼,死死盯着床脚那对鸳鸯枕,抿紧唇,沉默。
「安乐?」陆孤舟见我语,轻声叫了下。
我捞起其中一只鸳鸯枕,照着他脸砸过去:「叫什么叫?你身边有江心兰这个色艺双全的大才女,还会想到我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郡主?」
他偏头一闪,枕头径直飞向窗子,伴随着吱呀一声,夜风涌进屋内,同时吹起了陆孤舟散乱在额前的乌发。
我有些看呆,反应过来,心中暗骂。
狐媚子将军。
陆孤舟在我头上揉了一把,然后起身关了窗。
床沿微陷,他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不明所以,伸着一根指头去推他
「陆孤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话没说完,他手又藤蔓般缠上了我的腰,把头靠在我肩上,下巴还蹭了蹭:「安乐,我好累,先睡觉好不好?」
我垂下手,长长叹了口气,拒绝的话哽在喉头。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他这样软着嗓音哄我,我总是没法抗拒。
4
听着身侧平稳的呼吸声,我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郡主,宫里来人了,你快醒醒。」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喊,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晚晚立在床前,满脸焦急。
我揉了揉眼:「谁来了?」
晚晚拍了拍胸口:「谢天谢地,郡主你可是醒了,张公公已经在前厅等了半晌了。」
直到我梳洗完毕,走到房门口,才猛然想起陆孤舟。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晚晚:「陆孤舟他人呢?」
晚晚眨巴眨巴眼:「姑爷当然是去上朝了呀。」
我哦了一声:「走了也不说,一点礼数不懂。」
晚晚忽地笑出声。
我狐疑地瞧着她:「笑什么呢?」
晚晚捂着嘴嘿嘿笑道:「姑爷说,郡主昨晚累坏了,让你多睡会儿,所以才不吵醒你的。」
我停下步子,恼火地跺了两下。
该死的陆孤舟,我好心收留他,他居然败坏我的名声。
5
一路走到前厅,我额间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张公公见我进门,赶忙躬身迎了上来:「郡主辛苦,小心别着了暑气。」
我摆摆手,笑道:「张公公,什么事情还劳烦您亲跑一趟?」
张公公是叔父身边最大的总管太监,平日通传这等小事从不过问,今日亲自登门,必定是紧要事宜。
他扬了扬手中的浮尘,朝一旁招了招手。
我顺着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旁边的阴影处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款款上前,粉裙桃花面,身量轻盈,举手投足颇有气质。
我心下一沉,脸上神色变了变:「张公公,这是何意?」
张公公不卑不亢地垂下眼:「郡主,江将军身先士卒,为国捐躯,皇上可怜遗女江心兰,江姑娘。」他抬眼看了看身侧的江心兰,继续说道:「皇上原本打算为江姑娘指一门亲事,但江姑娘说自己还在孝期,不宜成婚。」
「所以呢?」我打断他。
张公公神色依旧,恭顺道:「回郡主,皇上的意思是,后宫皆是嫔妃,江姑娘不宜久住,所以皇上希望郡主能代他照顾江姑娘一段时间。」
我看了眼一旁低眉敛目的江心兰,心中发堵。
张公公似乎看出我的不悦,笑吟吟开口:「皇上说了,郡主不必担心,江姑娘在郡主这儿的一切开支用度都由宫里负责,郡主只需帮江姑娘收拾出一室干净房间即可。」
一直没说话的江心兰忽地在一旁插声:「烦请郡主姐姐,能否再为心兰准备一些笔墨纸砚?」
她怯懦懦地小心看着我。
我脸抽了抽,点点头。
她捏着帕子,福了福身:「多谢郡主姐姐,心兰只是想打发一下时间,毕竟心兰除了吟诗作赋再没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我鼓鼓腮,有些词穷:「啊,这样子,啊,好的。」
果真,好大一个才女。
6
我带着江心兰在府邸转,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
太阳毒辣,我被晒得发昏,在第四次走上同一路线的时,我终于忍不住拦下了江心兰:「喂,你不累吗?就算不累,你还不热吗?」
「啊。」江心兰一声轻呼,仿佛拦在她面前的手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她拍着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息着:「郡主姐姐,心兰不累,心兰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没了下话,偏偏那双水盈盈的眼睛还脉脉瞧着我。
欲说还休。
很明显,她这是在等我开口问。
我抬眸看了看晃眼的太阳,无奈主动开口:「整个府邸你转了整整三圈,这么多间屋子,你一间都没看中,不是通风不好就是采光差,难道你想睡露天地吗?」
江心兰咬着唇,神色小心翼翼:
「郡主姐姐,那侧不是还有一处院落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处分明是我住的地方。
我不解地皱眉:「难不成,你是想睡我的屋子?」
她绞着帕子,一副为难之色:「让姐姐把房间让给心兰,这样会不会让姐姐觉得心兰不懂事,太麻烦姐姐了?」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没好气说:「知道麻烦你还说?」
她垂下头,后退两步,再抬头,杏眼已经蓄满了泪水:「姐姐,你别生气,妹妹好怕,妹妹只是遵照圣意,是皇上让臣女到了姐姐这就当回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见外。」她吸了吸鼻子:「妹妹没想惹姐姐不开心,一切都是妹妹不好,妹妹只是觉得姐姐为人亲切,一时恍惚,将郡主当作了亲姐姐般撒娇,姐姐别怪妹妹。」
我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一堆姐姐妹妹听得我耳朵痒痒。
要知道,我可是从小养在宫里的,女人堆的虚伪见识了个十足十,她这一套在我这根本行不通。
我抬头对天翻了个白眼,快速整理好表情,假装感动:「好心兰,是姐姐不好,既然你把我当做姐姐,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定不能亏待你去,姐姐一定把最好的给你。」
她泪眼蒙眬地看着我:「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心兰妹妹,姐姐怎么会骗你呢,只是姐姐的屋子杂乱不堪,实在不忍心让妹妹蜗居将就。」
她神色微动。
我拍拍她的手:「不过妹妹放心,姐姐从以前开始,就是最宠妹妹的。恰巧我的二狗妹妹最近不在府里,她的屋子,不论采光还是通风都是极好的,如此便给你住吧。」
她咬了咬唇,略带疑惑:「二狗妹妹?怎么会有女子叫这般名字?」
站在一旁白眼翻得起劲的晚晚终于忍不住:「江姑娘,女子当然不会叫这种名字,母狗可就说不定了。」
江心兰脸瞬间变青,语调也变得尖细起来,一改淑女做派,指着晚晚恼怒道:「你一个丫鬟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
然后转头看我,立马换成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姐姐,你怎么能如此愚弄心兰呢?你若是不喜欢心兰大可直说,何故用狗来羞辱我?」
我挠挠下巴,皱了皱眉:「可我是真拿二狗当亲妹妹看待的呀。」
江心兰张了张口,忽地扶着额头瘫坐到地上,帕子遮面,低低啜泣起来:「心兰命苦,母亲早逝,父亲又战死沙场,承蒙皇上隆恩,以为来了姐姐这里终于能有个安身处,不想笨嘴拙舌,惹了姐姐不快,心兰……心兰……」她哭得愈发激烈,削瘦的肩膀瑟瑟发抖。
我目瞪口呆,这女人是水做的吗?
说哭就哭啊。
她哭得抽搐,没办法我只能哄她:「我错了,我错了,你可别哭了。」
她不听,哭得更加厉害:「都是心兰的错,心兰,心兰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我被她哭得脑仁生疼,无奈望天,心想,这毒日头怎么不把我晒聋呢。
7
一番折腾,江心兰还是住到了我院里,只是不是我房间,而是挨着书房的东厢。
打点好一切,我赶紧吩咐晚晚准备清水沐浴。
陪江心兰在烈日下整整两个时辰,陪她从如日中天哭到了金乌将坠,身上的衣衫也从黏腻变得彻底风干,就连脚都肿得比平时大一倍。
「呼~」
我泡在浴桶里,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
我闭上眼,舒服地展开手臂靠在桶沿:「晚晚,把玫瑰精露倒进来。」
没人应声。
我正迟疑,手中忽地一沉,一个略带冰凉的小瓷罐被放在了我手心。
我无奈笑了笑:「你这丫头,我让你倒进来,你放我手上做什么?」
依旧无声。
只是手中的瓷瓶被拿了走,接着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霎时,玫瑰的香味涌进了鼻尖。
我深深吸了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浸润:「真香啊,是不是晚晚。」
仍旧无声,一片寂静。
怪了。
晚晚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狐疑地睁开眼,水雾氤氲间依稀看到她的身影,只是这身形看着比平日高挑了许多。
我有些诧异:「晚晚你站在凳子上做什么?」
晚晚不答。
我又问:「晚晚?怎么不说话?」
下一秒,浴桶水花四散,晚晚跳了进来。
我被飞溅的水花糊了眼睛,慌乱地用手抹了一把,再睁开眼我呼吸差点停滞。
晚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湿透的陆孤舟。
我扯过一旁的罩衫捂在胸前,怒视着他:「登徒子,不要脸!」
他不言语,一改往日清冷自持的模样,毫不避讳地盯着我,长如尾扇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水珠滴下来,落在他红润柔软的唇上,蛊人而不自知。
玫瑰的香气还在逼仄的空间里继续蔓延着。
我心跳如擂鼓,来不及思考,本能地站起身就要逃。
水声哗然。
我的手腕蓦地被人箍住,我重心不稳又跌回桶中。
不等我稳住身体,腰也被死死扣住,陆孤舟挑起我的下巴,低头堵上了我的唇。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陆孤舟吻得又狠又霸道,好似要将我拆骨入腹般,我用仅存的理智去推他,他却不为所动。
我挣扎无果,只能从唇缝间吐出断断续续的字来:「陆,陆孤舟,你,才是,喝了酒,耍酒疯的。」
是的,他喝了酒,在如此浓郁的玫瑰香气中仍然掩藏不掉他散发出的酒气。
良久,他喘着粗气离开我的唇,把头埋进我的脖颈,他抱着我,手在我背上轻柔地摩挲着,口中喃喃:「安乐,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8
山雨欲来风满楼。
窗子被吹开一角,风簌簌地吹散屋内的热气,我也渐渐清醒过来。
我用力把陆孤舟的头按进水里:「想我?骗谁呢?你应该想江心兰才是吧。」
陆孤舟呛了几口水:「咳咳咳,安乐,你谋杀亲夫。」
我切了一声,扯下他身上的紫色官袍裹在身上爬出浴桶,回身好心提醒道:「陆将军,慎言,咱们早就和离了,我现在可没什么亲夫。」
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对了,江心兰现在住在我府上。」
陆孤舟眉心蹙了蹙,面露疑惑:「她在这为什么要告诉我?」
「装个什么劲。」我翻了个白眼,提腿就走。
8
我不喜读书,一看字就头疼,是京里有名的草包郡主。
所以成亲两年,我从没进过陆孤舟的书房。
那日,二狗在院中疯跑,一个不注意溜进了陆孤舟的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二狗,它阴差阳错地撞到书架,竟让我发现了陆孤舟的不为人知的心思。
整整一架书,全都是江心兰所作的诗集。
我狐疑地挨个翻开,发现每本扉页内侧都有江心兰亲书的小诗,缠绵悱恻,诉说相思。
其中一本里还抖落出一条粉色的丝帕子,上面绣着兰草和一叶小舟。
我气得要死 ,那些酸诗我是看不懂,但这帕子我却懂得很。
兰草是江心兰,小舟是陆孤舟。
我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陆孤舟收藏了这般多她的诗集,又把这帕子小心翼翼藏在书间,怕是这个狐媚子将军的汗巾早就挂在了江心兰的床头上。
我怒不可遏,也懒得再翻看其他,立刻吩咐人打包了陆孤舟的行李细软扔出大门,然后连夜进宫求叔父让我与陆孤舟和离。
我虽喜欢陆孤舟,但绝不能忍耐他有二心。
都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与他人共享丈夫,既然女子可以做到忠贞不二,那男子为何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丢掉,不要也罢。
况且成婚两年,陆孤舟始终对我不温不热,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只是三年未见,他怎么好似换了个人?
「别揪了,花都被你揪秃了。」
一道清冷的声线在身后响起,我从纠结中回过神来。
陆孤舟抱着臂,意味深长地瞧着我。
「哪里秃了,这不好好的嘛……」我底气不足地挡住只剩花蕊的牡丹。
陆孤舟轻笑下,瞥了眼满地的粉红花瓣,明显不信。
我来了火气:「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揪了,怎么样吧!」
他摇摇头,往我的方向走过来,拉了拉我衣襟:「衣服好好穿好,还好是我,被人看了去怎么办?」
我狐疑地低头看,捂得严严实实哪里有暴露的地方。
说到衣服,我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从哪换了身干燥清爽的月白长袍。
怪了,他的衣服不是都湿透了吗?
「你这衣服哪来的?」
他指了指自己:「你说这个?」
我点头。
他又指了指墙角的立柜:「里面拿的。」
我有些愕然,他的衣服明明都被我扔了出去,那柜里分明只有我的衣裙。
见我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趁机放回去的。」
我脸抽搐,气得直跺脚:「谁让你放里面的,你还打算长住不成?」
他歪了歪头,笑得人畜无害:「我把衣服放自家衣柜里还需要报备吗?」
我扶额:「陆孤舟,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我们已经和离了,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他抓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安乐,别再闹了。」
我抽出手,在他胸前蹭了两下:「我可没闹,我要睡觉了,你请便吧。」
说完我绕开他往床榻走去,想了想我又回头对他道:「书房熏了香,应该不会再有蚊子了,你好好睡吧。」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缓缓开口:「若是还有蚊子,我能再来夫人这里睡吗?」
我弯腰去铺被子,头也不抬道:「东厢住着你梦中情人江心兰呢,她那也没蚊子。」
「姐姐,你是在说我吗?」
娇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铺床的动作顿住。
好家伙,我这屋子真是除了蚊子,什么都爱来。
我回过身正想说话,就看到江心兰正双目含春地望着倚在窗边的陆孤舟。
「孤舟哥哥,好久不见。」
陆孤舟微微颔首:「好久不见,江姑娘。」
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我房中。
我拢起刚铺好的被子,抱进怀里就往门外走。
江心兰站在隔窗旁,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陆孤舟。
我火气上涌,走的飞快,忽地听到一声惊呼。
再回头,就看到江心兰跌在地上,柔柔弱弱地发抖。
我不解,把被子往下按了按,费力地低下头看她:「大热天的,你抖什么?」
她回过头,眼眶发红:「姐姐,心兰好好站在这,你为什么要推心兰?」
我什么时候推她了?
难道我走路带起的风太大,给她吹倒了?
陆孤舟也走了过来,目光在江心兰身上稍作停留便又移开:「安乐,还不把江姑娘扶起来?」
我有些窝火,又无可奈何,毕竟叔父让我帮他照顾江兰心。
我把被子一股脑塞进陆孤舟怀里,弯腰去扶江兰心:「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江兰心看了看我伸过去的手,往后瑟缩了下:「姐姐,心兰腿软,恐怕姐姐扶不住妹妹。」
说完,眼神似水地瞟着一旁的陆孤舟,就差没直接说让陆孤舟抱她了。
我的火噌噌往上蹿,干脆一把薅起她,然后将她拦腰抱起:「姐姐不扶,姐姐抱着,这回行了吧?」
她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没想到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美救美。
她嘴唇颤了颤,忽地哭出声:「姐姐待心兰果真极好,心兰不该小女子心性,就算姐姐再让心兰去住狗窝,心兰也甘之如饴。」
我嘴角抽了抽,生无可恋。
忽地,她又止住了哭声,像条鱼一样顺滑地从我怀里溜下去,抓着陆孤舟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孤舟哥哥,心兰刚才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你千万不要误会姐姐,心兰只是随口一说,姐姐菩萨心肠,没有真让心兰睡狗窝。」
陆孤舟淡瞧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把袖子抽出来,侧目看向我,语气异常温柔:「夫人,刚才抱了那么久,胳膊一定酸了吧,等下江小姐回去了,夫君帮你好好揉一下。」
我愣在原地,搞不清状况。
陆孤舟和江心兰决裂了?
江心兰的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夺眶而出:「孤舟哥哥,你怎么不理心兰?」
「你征战西北这三年,心兰日日为你祈祷,不知道忧愁了多少的夜晚……」
「那与我何干?」陆孤舟神色一敛,直接打断她。
江心兰双手按在胸口上,脸上写满委屈:「孤舟哥哥,你明明收下了我送与你定情的丝帕,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丝帕?什么丝帕?」
陆孤舟蹙着眉,语气沉冷。
「就是夹在诗集里丝帕。」
我好心替江心兰回答。
江心兰诧异看向我:「你怎么会知道丝帕是夹在诗集里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我便恼火:「你还好意思问,我都不想说,你给有妇之夫送什么丝帕写什么酸诗?」
她被我噎了一下,赶忙看向陆孤舟:「孤舟哥哥,你说句话啊。」
我剜了眼陆孤舟:「说啊,她让你说话呢?孤舟哥哥。」后四个字我学着江心兰故意咬重了音。
陆孤舟若有所思道:「所以,安乐,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才要与我和离的?」
我点头:「不然呢?」
他抬手在我额头推了一把,低斥道:「你进我书房就只看到了那些诗集?」
我揉着额头,不悦地瞪他:「不然呢?」
被冷落在一旁的江心兰,终于忍不住,小声叫了声孤舟哥哥。
陆孤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江心兰,疏离客气做了个请的姿势:「江小姐,不知可否借步一下?陆某有话想和江小姐说清楚。」
江心兰绞着帕子,害羞地点头:「都随孤舟哥哥。」
9
我看着院中玉兰树下的一对璧人,不爽地把地上的被子捞起来蒙到头上。
眼不见为净。
过了不知多久,我明显感觉有些缺氧。
我忿忿扯掉被子,心中暗骂,被子也要给我气受,真烦。
嘭。
身后传来门被阖上的响声,我诧异地回身去看,只见陆孤舟背靠房门冷着脸抱臂而立,压迫感十足。
我莫名有些局促:「你俩说完了?」
他点头,不言语,仍旧冷着一张脸。
我被这焦灼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忍不住要问:「都说什么了?需要我去找叔父替你俩说和,请旨赐婚吗?」
他不言语,神色却愈发紧绷,目光阴鸷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怵,刚刚冒出的热汗瞬间被冷汗取缔:「你,你看我做什么?」
焦灼,还是焦灼,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压得我透不过气。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李安乐,你今年几岁?」
我被问得怔住,呆呆回答:「二十岁,怎么了?」
他哦了一声,向我靠近了些:「原来是二十岁,我以为是三岁呢?」
我气闷,脖子一梗瞪着他:「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如三岁小孩吗?」
他抬手拍了下我额头:「你不是三岁小孩又是什么?」
我吃痛,继续瞪他,他却低低笑开了去,长手一捞,将我困在怀里:「除了你,也就只有三岁小孩会对婚姻如此儿戏。」
我不服,奋力挣出头:「我哪有儿戏,我只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他不悦地睨了我一眼,把我的头重新摁在胸前:「你和离问过我吗?那丝帕我根本不知情,你问也不问就直接将我扫地出门,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我脸埋在他衣服里,闷声道:「你不知情?你不知情那丝帕怎么在你书房不在别人书房呢?」
他叹气,拉起我就往书房走。
推门进去,绕过屏风停住脚步。
陆孤舟:「看吧。」
我:「看什么?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啊。」
他叹口气,嘱咐我别乱动,在这等他。
我不明所以,只能傻傻答应。
我刚准备蹲下歇会儿,他就提着灯跑了进来,橙黄色的光映在他的眸中,似有火花在闪耀。
我看得呆住,陆孤舟真的好好看。
他牵起我:「安乐,别看我,看画。」
「什么?」
灯笼的亮光虽浅,却足以让我看清墙上的画。
我捂着嘴,震惊不已:「怎么都是我?」
墙上挂满了姿态各异的仕女图,张张不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里面的女子鬓角上都别了一枝海棠。
他点点头,有些小心又有些期待地望着我:「安乐,你觉得我画得好吗?」
我又看了看,如实答:「好,画得很好。」
他又问:「那你喜欢吗?」
我脸有些发烫,垂着眼去看脚尖:「喜,喜欢。」声音小得像蚊子。
忽地,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脸困惑地问:「你什么时候把这些挂在书房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拍了下我额头:「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我离家三年,你就从来没进过书房?」
「额……」我立马心虚:「你也知道,我看见字就头疼,棋牌室进进还行,书房……嘿嘿……」
他上前拥住我,语气颇为无奈:「那你现在可知我的心思?」
我点头,又摇头。
拉着他去看架上的书,找到那本夹着丝帕的诗集,摊开给他看。
他嘴角噙笑,歪头瞧我:「李安乐,我对你从无二心,这诗集我从来都没翻开过。」
他亲了亲我额头,又补了句:「为夫只看兵书。」
10
我伏在陆孤舟的身上,浑身汗津津地喘息着:「陆孤舟你是牲口吗?哪来的牛力气?」
他躺在枕上,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绕着我的发丝打着转:「夫人不满意吗?」
我脸烫得厉害,把脸埋在他身前,闷声闷气道:「满意。」
他在我腰上掐了一把:「你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抬头瞪他,也去掐他。
……
最后莫名其妙又滚到了一起。
第二日,我扶着腰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东厢房。
我敲门,没人应。
我推开门,探身往里看。
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奇怪了。」我皱着眉,喃喃自语。
「她走了。」
陆孤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她去哪了?」
「她回家了。」
我纳罕:「江将军的府宅不是被他族中的人继承了吗?她哪有家可回?」
「可不吗?」陆孤舟叹了口气,俯下身可怜兮兮地把头搭在我肩上:「夫人,你以后不能再把我赶走了。」
「嗯?为什么?」我揉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出了疑问。
他抬起头,脸皱得像粒核桃:「因为我把我的将军府送给她了。」
「啊????」
「为什么啊?」
他笑了笑,在我脸上吧嗒亲了一口:「为了再没人来打扰咱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