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焦棠
主角: 李满禧,谢恒,李满月,沈颐安
分类: 宫斗宅斗
第8章
老太太和余氏在最前头,李满禧和松萝悄没声地追上前,还没贴近耳堂门前突然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老太太和余氏交换了个眼神,都是生儿育女的妇人,一听见这声儿就觉得不大对劲。
李满禧瞧见余氏朝自己院里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神,那老妇机灵地屏退了身后随侍的小厮,又将一众外院的丫鬟赶远些。
大抵是觉得李满禧几个陪嫁算是李满月的心腹便没驱赶,容她们几个神色各异地站在门前。
老太太压着声音对余氏道:“你随我进去瞧瞧。”
余氏一脸凝重,“是。”
推门瞬间,独属于佛堂的沉香气味飘出来,李满禧略微踮了脚去看,因为专为女眷所设,门前一张屏风挡住内室,看不清什么。
还未望出什么来,余氏推上了门。
早上来时还未落雪,此刻风骤雪急,砸在脸上椎骨地疼。
半柱香工夫,松萝已是十分难安,她略扯着李满禧袖口,神色慌慌,“姐姐。”
李满禧一颗心也在胸膛里乱撞,但一切滴水不漏,她表面镇定,“没事……”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余氏一张沉重不虞的脸露出来,“海棠。”
李满禧一颗心跳到喉口,好似马上就要蹦出来。
海棠上前,“奴婢在。”
“去请大夫,侧夫人扭伤了脚,急需诊治。”
海棠领命去了,余氏又转对李满禧几个道:“你们都进去伺候吧。”
李满禧和松萝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疑虑。
怎么回事?
若是抓到孙门生,余氏怎么还可能是这个态度?
映雪寻梅已经随余氏进门,李满禧只得跟上,绕过屏风,内里光景尽现。
老太太坐在八仙桌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塌上。
而塌上坐着的正是李满月。
屋里哪有男人的影子。
李满月弯着腰伏在膝上,手抚在脚踝处,鞋袜尽褪,那白皙的脚踝确实肿了一片,红得扎眼。
葛妈妈蹲在一旁,替她揉捏化除淤血,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眼神越过映雪寻梅的肩膀直直看向李满禧,苍老浑浊的眼球里晦暗不明,似乎还有隐隐笑意。
李满禧心中疑惑。
刚才的喘息声是李满月疼地叫唤闹出来的动静。
不对,太不对了。
此时李满月直起身子,她倒是一脸的惊慌,同李满禧对视时还有些怨恨,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满禧百思不得其解之间,有下人急匆匆闯进来。
老太太沉了脸,“慌什么,仔细冲撞了侧夫人。”
那是个只在外院打扫的女使,被吓得跪下来磕头,“奴婢该死。”
王老太太清明了一辈子,不是那种不饶人的主,也不会过度苛责下人,缓了口气问:“出什么事了。”
女使抬头,脸色焦急,“李太傅府上来人报侧夫人,说……说是李府失火,烧死了人。”
李满禧一惊,扭头死死盯着那女使,眼瞳大睁着,满是惊恐。
怎么会早这么多?
只怕是舅舅安排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入府。
怎么会?
耳堂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空气静了下去,只有屋外风雪交加的声音。
倒是李满月忽而出声,略崴着一只脚站起来,哑着嗓子一脸担忧朝老太太和余氏道:“媳妇只是崴了一下,已无大碍,眼下实在担心府中亲人安危,想回去看一眼才好安心。”
老太太一脸疼惜,“该去该去,让你婆母准备好马车和随侍的人,大夫也带着,千万别再加重伤势。”
余氏附和,“我马上命人准备,你快去。”
李满禧还怔着,眼睁睁看着李满月被映雪寻梅两人搀着出去,倒是葛妈妈路过她时一把捉过她手臂,压低了声音警告,“夫人命你回府,裴姨娘可在府里等着你呢。”
李满禧一片心惊,被拖拽着脚步往外走。
一路上,葛妈妈都死死盯着李满禧,生怕她有什么意外动作。
李满禧心乱的很,全然听不到耳边的声音。
一切和预料中全然不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入城的路格外通畅,很快马车穿过京中最繁华的街道驶进烟云巷,远远便瞧见李府那个方向烟云漫天,滚滚黑烟直冲云霄,空气中都是焦糊的味道。
马车还未停稳,李满禧就跳下来跑进门,连撞了三四个守门的下人。
往右走穿过九曲回廊,裴姨娘住的碧落阁就在西边最边角,越靠近越觉冲鼻子的烟熏火燎,远远便瞧见下人们进进出出,手中水桶水盆不叠,吵吵嚷嚷的呼来喝去。
李满禧脚底生了钉,定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忽而肩胛骨一阵疼痛,四只粗壮的手臂挟住她,猛踹一脚她膝窝她便“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抬头一看,沈秋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满禧平静地同她对视,眼里满是倔强和不屈。
沈秋霜突然笑了一下,“本以为让你入王府你该感恩戴德才是,真没想到你这么上不得台面。”她敛了笑意,面目狠厉,“你是想拉着全家去死啊。”
“那你就好好看看自己造成的后果吧。”说完拂袖而去,李满禧也被押着朝沈秋霜所住的韶光院去。
刚踏进那道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廊前横着的一张板凳上趴了个瘦弱矮小的男子。
细看下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后背从脖到脚一片血肉模糊,粗布衣衫都被打烂了,与血肉黏在一起,分不开来。
李满禧一瞬间便认出他来,眼眶通红,朝那个方向奋力挣扎着。
沈秋霜一个眼神示意,那两个老妇便松开了手,李满禧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腿早已软了也爬不起来,只得手脚并用腾挪到凳前,伸手捋开了盖在男子脸上的头发。
极致的悲伤袭上来,李满禧泣不成声,“小山……小山……你醒醒。”
名唤小山的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连喘息声都听不见了。
李满禧伸着颤颤巍巍的手指到他鼻尖,停了片刻后猛然后退。
李满禧一瞬间居然反应不过来,眼泪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人死灯灭,小山死了。
小山是府中运送泔水秽物的小厮,李满禧年幼时曾救助过他,为此还遭了沈秋霜一顿毒打。
自此小山与她便格外亲厚,小山偶尔会给她带一束近郊的野花,用一只瓷瓶装了放在窗口,一早她开窗时便总能闻见花香。
但小山是沉默寡言的,很少同她讲话,李满禧从前怀疑他是个小哑巴。
这下他真成哑巴了。
想起往昔像弟弟一般待他,如今却害得他身首异处,死状凄惨,李满禧一颗心仿佛被刀一片片割下来,绞痛难忍。
眼泪如决堤般的涌,怎么也止不住。
沈秋霜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哼笑一声,“这才只死了个小厮,你便承受不住了?小杂种,若是看到你亲娘和弟弟的样子,你可怎么受得了呢?”
第9章
沈秋霜一声令下,那两个粗壮仆妇又一边一个将李满禧架起来,硬生生拖进屋里。
穿堂风呼啦啦地吹,李满禧心里一片荒凉,忽而就看见娘亲着那身熟悉的丁香色夹袄正跪在堂下,旁边拥着一个半大男儿和一个孕妇。
屋里很冷,三个人紧紧挤在一处。
李满禧眼睛瞬间就红了,不顾一切扑过去。
“娘亲!”
李文初最先看过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却很沉着,哪怕经历这样的变故也不见惧色,倒是看见姐姐,小脸瞬间就委屈起来,“二姐。”
李满禧摸摸他头,喉口苦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李满柔还大着肚子,带着点哭腔,“狸奴,快看看娘亲的脸。”
李满禧垂眸看过去,裴绾刚刚隐在暗色中的脸被抬起来,左侧脸颊露出来,打眼望上去已是面目全非,通红着的皮肤上连绵着白色的水泡,马上就要溃烂发疮。
李满禧瞪圆了双眼,“娘亲……”
裴绾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转眼看大姐,“怎么回事?”
李满柔大着肚子,死死撑着裴绾,一双眼睛早已哭肿,“火,火烧的。”
李文初咬牙:“今日大火,门被堵住,倘若再迟一步,我们都要葬身火海。”说完,那双炯炯鹰目狠狠看了眼沈秋霜。
后者倒是不惧,淡淡地看李满禧一家人哭哭啼啼。
李满月早坐在堂上,此时看得云里雾里,开口问自己母亲,“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她确实准备私会孙门生,不想半道被葛妈妈拦住了,还让她伪装受伤等在耳堂,结果竟然等来了老太太和婆母捉奸。
沈秋霜哼一声,“你被人算计了个彻底。”她落座,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还敢和那个外男来往,我看你是自己不想活,还要拉着全家人给你陪葬。”
她缓了口气,语重心长,“月儿,槐王是什么人?本朝唯一外姓王爷,足以想见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这样的人,你居然还敢……”
顿了顿,她抬手指了指李满禧,“你以为那个男人为什么敢突然约你私会?全是她,若非她从中作梗,便是再给姓孙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肖想槐王的人。”
李满月满脸震惊,“什么?”
她本是断了那份心思的,不想突然收到孙贺的信,道尽思念之情,约她在大乘寺一见。
那一刻她满心欢愉,那些在槐王处受到的冷待和新婚夜的屈辱全都被疗愈了,这世间总归还是有一个只属于她的男人。
却不想全是李满禧的谋算。
她真是越想越气,气冲冲走过来狠狠踹了李满禧一脚,“贱人。”
李文初反应快,护了一下才保证她没被踹到实处。
其实这是李满禧从重生醒来那刻就开始图谋的,她早就悄悄模仿李满月笔迹给孙贺写信,孙贺胆子小,一开始总劝她安分守己,莫再节外生枝,但都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柔情蜜意,终于收到那封约见的信时,李满禧立刻就送到了李满月手上。
她很了解自己这位嫡姐,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能受得住寂寞的人,她一定会赴约的。
李满月咬牙切齿看李满禧,恨不得把她拆筋剥皮,“那府中起火又是怎么回事?”
沈秋霜冷冷一笑,“看见门外那个小厮没有?”
“全是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暗中勾结外院小厮,想一把火烧了裴绾的院子,好叫这几个都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李满月吃惊:“她竟想跑?”
“哼,是啊,还让裴家男丁事先安排好了三具尸体,好免了日后你爹爹的追捕,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真是好周到的算计。”
沈秋霜将早就摆在桌上的几张薄纸扫到地上,“若非我身边的女使机灵,看出陈小山这几日鬼鬼祟祟接触裴绾,我们还真是要着她的道了。”
那名女使原先只是以为裴绾和府中小厮有染才着眼盯着,没想到发现这么一大桩事儿。
李满禧抬眼去瞧地上。
三四张信纸,全都是她暗中和小山谋划的信件。
他竟然没销毁,想来就是从这儿被看出了破绽。
沈秋霜不屑道:“陈小山爱慕你,有你字迹的信件舍不得烧,这才让我们发现端倪,真是死有余辜。”
她声音是经年积攒下来的威严,“李满禧,你可知罪。”
李满禧抬眼瞧他,眸里全是不屈和倔强,突然淡淡笑了一下,“我有什么罪?”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连李满月都震惊地转头看她。
沈秋霜眉目微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躺在李满柔怀里的裴绾突然开始剧烈抽搐。
李文初反应快,一把掐住她的人中,朝门外大喝:“快去找郎中!”
李满禧一惊,也手忙脚乱地过来帮忙,呼喊门外的仆妇过来抬人。
大门一开,北风吹进来细雪,看着内里情形,大家一时进退两难,都抬眼看座上的主母。
沈秋霜闲闲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出去。”
主母发话,门又被拉上,炭盆烘着热气,屋里一时又暖起来,李满禧急得眼泪直落,直起身子看沈秋霜,“她已经毁了脸,再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如果她死了,父亲不会轻易罢休的!”
沈秋霜很受用她现在这副狗急跳墙不知所措的模样,“裴姨娘死在大火里也不是没可能,谁会联想到我身上?”
李满禧心一坠,“你一辈子的名声也不顾了?”
“名声?她死在大火里,我风风光光给她操办一场丧事,满京里只会说我贤德,谁还有旁的话?”
李满禧定定看着她,自然看出她脸上的决绝和狠辣,也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必不会心软。
久久无助地对望后,她回头望了眼渐渐散了气的裴绾,声音艰涩,“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救我娘亲?”
沈秋霜淡淡一笑,早就料到她的妥协,她看了眼呆立一旁也被吓到的李满月。
“我要你真真正正变成月儿的陪嫁丫鬟,再也回不到李府三小姐的位置。”
她含了抹笑看李满禧,“刺奴青,签卖身契,自此永远逃脱不了我的掌心。”
李满月也被震住了。
父亲从没说过要做得这样绝啊。
刺奴青?那岂不是在官府落了印,从此寸步难行,永远都只能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