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此时,我站在小剧场门口,怔怔看着自己净白修长双手。
依照原本的记忆。
我这双手早就被师父师娘废了。
这会儿应该伤痕狰狞,指节扭曲才对。
「师姐?」
忽然,一道怯怯地喊,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回头看去,就见让我格外熟悉的小师妹,正怯怯望着我。
可跟当初那个长大成人后为了我跟师父翻脸,以至于声名狼藉被逐出师门的她不同。
现在的小师妹,分明还是个孩子模样。
「茵茵!」
我眼眶一酸,冲到她面前,将小小的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敢确定。
做了师父师娘十几年奴隶,却换来当街惨死结局的我。
居然重生了!
「师姐,你哭了吗?」
茵茵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大约是因为被我塞进怀里,听上去瓮声瓮气。
生怕捂坏了她,我连忙松手退开半步。
看着她满脸懵懂的样子,为免她担心,我忙胡乱擦了把眼泪。
「师姐,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打他!」
我刚要说话,一道凶狠的呵斥猛地从身后传来。
「许笑笑程茵,客人们这会儿都进门了,你们不进来准备着上台,还傻站在外头干什么!」
其实我叫许荞,但当初拜入师门的时候,师父师娘嫌我名字不好就给我改了现在的名字。
我扭头看去,就见年过半百的师父,正黑着脸站在不远处。
霎时间,来自上辈子的所有怨、恨、愤怒,交杂着在我心口鼓噪起来。
「就来。」
心知现在不是和他起冲突的时候。
我压下所有情绪,牵住茵茵的手应了一声。
「啧。」
师父发出不满的声音,撩开帘子进了屋。
2.
戏法,是国内一项传统技艺。
但和京剧、相声之类不同,随着社会发展,戏法早就成了个冷门项目。
就算人们真要看,大多也会选择魔术,而非戏法。
大约是为了乘东风。
师父特意花大价钱把戏法班子搬进了景区。
拉着茵茵进了屋,看了眼师父那好像永远有人欠他八百万的臭脸。
我默不作声带着茵茵去了更衣室。
外间人来人往,人声嘈杂。
但重活一世的我即便不看也知道,今天进门的客人连五个都不到。
这还是借了现在正是旅游旺季的光。
放平时,别说五个客人,两三天不开张也是有的。
「师姐,我今天还是第一次上台,要是做不好的话师父师娘会不会骂我啊……」
茵茵撅着小嘴,满脸不安。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声。
「放心,」我摩挲了下她剪了西瓜头的脑袋,安抚道:「有师姐在,我们茵茵肯定能做好。」
茵茵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看向我,重重点了下头。
「嗯!」
还好,虽然是时隔十几年的再次登台,我今天的表演也一如既往的成功。
即便回了后台,我都还能听到屈指可数的客人送给我的掌声。
「甭在这儿现眼了。」
可还没等茵茵高兴太久,黑着脸的师父已经泼来了冷水:「废物东西,才招揽了五个客人,有什么脸高兴?」
多少年了,无论师父还是师娘,都一直是这样。
无论我的表演有多成功,一旦下了台就要接受他们的无端责骂。
当年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但现在回头再想。
让他们愤怒的根本不是客人少,而我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3.
「怎么?瞪什么眼?难道我还说错你了?」
师父吹胡子瞪眼,拿足了派头。
「想当年我和你师娘上台的时候,那才叫满堂喝彩,再看看你们,就现在这仨瓜俩枣的也好意思高兴,我都替你们丢人!」
上一秒还在欢呼雀跃的茵茵,此时被他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她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都重活一世了,我之前竟然还想先稍安勿躁。
怕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看了眼还在喋喋不休骂人的师父。
我拽下茵茵紧抓着我衣角的手包在掌心,牵着她一路走到了师父面前。
没多言语,我只问他:「师父,您骂完了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
师父倏地紧皱眉心,身旁的四脚桌被他「啪啪啪」拍得震天响。
茵茵躲在我身后,吓得两手死死抱着我的手腕,大气都不敢吭一个,却始终没有离开。
我视线在师父那张本来就丑得离奇,现在因为愤怒就更加扭曲的脸上转了一圈。
旋即。
定格在四脚桌上,那只他最宝贝的紫砂壶上面。
他自诩是中华传统技艺的传承者,平时最爱用一些文人雅士的东西冲门面。
紫砂壶,白马褂,像是用了这些东西,他就真能高人一等了似的。
「哑巴了吗?听不着我在跟你说话?个贱胚子,别以为——」
「啪!」
清脆一声巨响。
宝贝金贵的紫砂壶,被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4.
「许笑笑!」
师父愣在原地半秒。
而后,目眦欲裂地朝我重重挥来一掌。
没等巴掌落我脸上,我抬起那只刚砸了紫砂壶的手,钳住了他的手腕。
多亏师娘平时总挑着重活累活给我干,我的力气还蛮大的。
用力甩开师父的胳膊,我冷眼看着他:「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敢动我一指头试试?」
上辈子我倒是处处容忍。
可到头来,这对黑心夫妻不仅没念我半点好,还废了我的手、处心积虑害死了我。
现在我既然重生了,就必不会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师父暴跳如雷。
旁边头一次见我爆发的师弟师妹们个个噤若寒蝉。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我教你的尊师重道都教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敢跟老子动手!」
怒火中烧的师父极其败坏地吼道。
我冷笑一声。
「就你这种对徒弟动辄打骂的师父,也配当爸?」
随着我的话一句句说出口,师父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他气得直喘气,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
一张脸涨得红里泛着紫,好像随时能晕过去。
「另外,我当年可是交过学费的,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课外兴趣辅导班的老师。」
「你你你……」
师父脸皮发紫,举起手指指着我。
「之前还当你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傻子,今天倒是伶牙俐齿得很,立马给我滚出去罚站,站不够五个小时不许吃饭!」
5.
罚站是师父师娘惯用的惩罚手段。
听起来平平无奇。
但他们要求徒弟们罚站时,整个后背必须始终紧贴着墙,几个小时站下来,整个人都要虚脱。
「体罚?这可不行。」
我不咸不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师父眼睛瞪得更大,我也很难得的看到了他黑眼珠的全貌。
他往常总爱眯着眼看仰着下巴人,高高在上的表情里总带着几分鄙夷。
仗着师父的身份,他没少磋磨使唤我们这些徒弟。
小到端水点烟干家务,大到捏肩捶背倒洗脚水。
只有这夫妻俩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但像我这样,来他们这里拜师学艺的,大多数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里受了欺负委屈,除了自己忍着也没有其他办法。
是积月累下来,还会有小孩自欺欺人,觉得他们是真的为自己好才会动辄打骂。
「反了你的天了!」
师父怒极,疾步走到墙角劈手拿起一支登山杖就要抽我。
我哪会傻站着等他抽,不等他过来就跑了出去。
可惜,他老人家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又不事锻炼,虽然看上去一副老来俏的样子,但其实里子早被烟酒色掏空了。
别说追上我,就是多跑两步都喘得好像快厥过去了。
「站住!你他妈给我站住!」
师父拄着登山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站在屋门口,冲着我破口大骂。
「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你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等我抓着我,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
茵茵躲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望着我,眼中全是震惊和兴奋。
我站在远处,冲着茵茵笑了下,才又看向师父,撇撇嘴懒洋洋冲他说。
「3202年了还在宣扬封建迷信,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倏地。
师父将手中的登山杖用力砸向了我。
我敏捷躲开,看向他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你知道,故意伤害罪要判多少年吗?」
「少他妈吓唬老子,你是老子徒弟,当初进门的时候还签了卖身契,那你就该一辈子伺候老子,给老子打白工!」
说着,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故意激我,想让我把你逐出师门你好出去另起炉灶是吧?但我告诉你,你想都甭想,你合该一辈子给你师父我当牛做马!」
还当牛做马,信不信我去劳工局告你非法雇佣童工?
6.
当天晚上。
气坏了的师父,就没给我晚饭。
但是无所谓,我会点外卖。
「师姐,我给你留了两个大包……子……」
揣着俩大肉包的茵茵,从门缝溜进来,说话还压着声音显然是想给我个惊喜。
结果,我正抱着手机呼噜呼噜炫螺蛳粉。
茵茵一副想嫌弃又不敢嫌弃的样子,委屈巴巴站在门口,眼眶里面包着泪。
「诶呀!包子!快快快,师姐都要被辣哭了!」
生怕小姑娘真掉金豆豆了,我一抹嘴想了个绝妙理由。
好悬,但哄住了。
「师姐,你不怕被师父发现吗?」
茵茵捂着鼻子凑到我面前,小小声地问。
我耸耸肩,继续炫螺蛳粉:「他那个紫砂壶我都敢摔,还有什么好怕的?」
「师姐,你好厉害哦!」
茵茵满眼崇拜地望着我。
结果她话音才落,我房间的门就被人猛地撞开了。
「砰」一声巨响,紧随而来的是师娘气急败坏的声音。
「贱胚子!你是在屋里煮屎呢?」
我无语看她:「不敲门就进来,骂我就算了还侮辱我的晚饭,师娘,你的教养和礼貌呢?」
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冲过来,凶神恶煞地就要抢我的热腾腾的螺蛳粉。
「有妈生没妈养的贱货!还敢摔你师父的紫砂壶!看我不抽死你!」
靠!
她发什么疯!
7.
没人知道。
早在我点好螺蛳粉外卖后,就开启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吃播。
所以没有意外的,师娘那句——
「贱胚子!你是在屋里煮屎呢?」
也被直播间一众螺蛳粉同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下一秒。
我那观众只有三位数的直播间。
忽然开始狂飙弹幕。
【什么人啊嘴那么臭,我们粉粉招你惹你了】
【螺蛳粉:首先,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敢骂我螺?拔刀吧!】
【哇这种人我真的,搁我面前我一圈两个!】
【所以,主播被骂真的无人care?】
恰巧看到这条弹幕的我:「……」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死活。
师娘最终还是从我手里抢走了螺蛳粉,还满脸嫌弃地尖叫着递给后一步赶来的师父:「扔出去!赶紧给我扔出去!」
盯着师父出门后,师娘又恶狠狠看向了我,露出个恶毒笑意。
她这表情,直接吓得躲在我身后的茵茵一哆嗦。
「怎么?你是觉着自己现在是戏法班台柱子了,就觉得翅膀硬了不服管了?要不是我和你师父收留你,你这会儿怕是早出去卖了吧?长得不错还细皮嫩肉,没准儿还能卖个好价钱!」
从我拜师开始,这位师娘就一直都不骂人就不会说话似的。
骂起人来更是百无禁忌,想到哪出说哪出。
之前就把一个师妹骂成抑郁症,直到人自杀了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是那个师妹矫情。
也就是我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可以,不然上辈子也没法撑到当街横死。
我:……
他mua的,还不如自杀呢!
8.
直播间热热闹闹。
我屋里鸡飞狗跳。
「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现在还敢跟我们对着干?你知道那紫砂壶多少钱吗?就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忘恩负义的贱胚子!」
师娘边骂边跟我动手,我握着手机左闪右避,镜头却始终对着她。
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鼓动我跟师娘干一仗。
【这骂得也太脏了吧?】
【你别看她骂得脏,人长得还挺丑】
【主播上啊!你可以的!】
我忙里偷闲:「不,我觉得我不行。」
哪怕我力气大,哪怕我跑得快,但现在的局势显然对我不利。
师娘在屋里张牙舞爪,师父在门口跃跃欲试。
但凡我敢还手,这夫妻俩肯定要一起上,到时候吃亏得不还是我?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不知道是哪个憨批带头,直播间观众突然开始复制粘贴。
行,你们这群瓜6。
非得看我今天死这儿是吧?
「贱胚子!你给我站住!」
追累了,师娘叉着腰站在原地怒吼:「再敢跑!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想起上辈子,我无意中听到的关于紫砂壶的来源。
一个绝妙的主意,在我脑海缓缓升腾。
师娘总爱咬文嚼字地跟人吹嘘,说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吗?
那我今天,就非得看一出夫妻反目劳燕分飞的好戏。
「师娘。」
我停下脚步,镇定自若看向她。
师娘冲我怒目而视,一副恨不能把我扒皮抽筋的狰狞模样。
我一脸沉痛,疑惑发问。
「那紫砂壶可是师父一位红颜知己送给他的,我是替您委屈才砸了那紫砂壶的!」
师娘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然后,缓缓蜕变成勃然而起的愤怒。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顾得上我,猛地回头看向守在门口的师父,恰巧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一声怒吼霎时冲天而起,震耳欲聋。
「杜!峰!朝!!!」
9.
「秀芳,你听我、听我解——诶唷!」
师父慌里慌张就要狡辩。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师娘就要一只攥在手里的扫帚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杜峰朝!当年为了跟你在一起,老娘跟爸妈反目离家出走,跟着你背井离乡来了这破地方,吃苦受累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师娘中气十足的吼着,直接冲过去,冲着师父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甩耳光抓头发。
「你个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吗?!」
啧啧啧。
我才告诉她这一件事,她就受不了了?
那我要是把我这几年,无意中看到的关于师父的风流韵事全都告诉她,她还不得直接气到原地升天?
把小鸡崽子似的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茵茵拉过来。
我摆好手机,开始嗑着瓜子看戏。
【主播这手挑拨离间玩儿溜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的就是你本人吧?】
【有时候一个人上网真的很无助】
【歪了歪了镜头歪了!】
【现在的人为了火真是毫无底线!这种烂俗狗血剧本能不能少一点?!】
我冷笑:「来了来了,理中客虽迟但到。」
从师娘破口大骂开始,我直播间人气一路飙升,此时在线观看人数已经跃至五位数,并且眼看着就要冲上六位数了。
人一多,各路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
【直播这种低俗恶臭的东西,我看主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主播还能一点错没有?】
【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真没问题,她为什么只骂你不骂别人?】
【看了全程,只想说,不懂尊师重道的人真的很败好感。】
【抛开事实不说,主播摔人东西确实不对吧?】
好在,直播间里面的正常人数量明显占优。
【抛开事实不谈谈什么?谈你这种狗东西为什么还会上网发弹幕吗?】
【行行行,那祝你以后遇到的老师长辈都这个德性】
【来了,又是那套受害者有罪论,恕我直言,上面几位怕不是当代圣母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来你把脸凑过来,我让看看一个巴掌拍不拍得响】
网友激情对线的期间。
师父已经从单方面被打,开始了他的反击。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房间。
师娘瞪大眼睛捂住脸,整个人气到浑身发抖。
「杜峰朝!你敢打我?!」
10.
师父气喘吁吁。
「怎么?只能你打我,我还不能还手了?」
他也捂着自己的脸,却还是遮不住那两半高高肿起的侧脸。
至于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淤痕,我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得说明。
师娘打人从来不手软,向来都是下死手的。
「吴秀芳!你说我对不起你,你看看你哪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又胖又丑说话粗鲁爱动手脾气还大,活脱脱就是个农村泼妇!要不是离不了婚!你当我还愿意每天对着你这张又大又肥的丑脸吗?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多看你一眼都想吐?」
说着,他又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贱货!别以为你挑拨了我跟秀芳,你的事儿就能翻篇了,你等着,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他叫嚣得凶狠,直播间弹幕群起而攻之。
【提农村干嘛?我们农村人招你惹你了?傻杯!】
【喜欢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不喜欢人家了就骂人家是泼妇,6还是你6啊】
【看着人模狗样,原来是个垃圾】
【吐啊,你倒是吐啊,都看这么多眼了你怎么还不吐?】
【打骂徒弟让老婆冲锋陷阵,翻脸了就嫌老婆说话粗鲁爱动手,国内驰名双标啊!】
【两个都是垃圾,锁死吧!】
看到弹幕都在骂,我就放心了。
「师姐,」茵茵在我旁边小小声:「你这么做,不怕师父师娘秋后算账吗?」
「怕师娘被师父哄好了?」我问她。
茵茵小心翼翼点头。
我笑了声,摸摸她的脑袋:「放心吧,师父的红颜知己可不止一位。」
茵茵目瞪口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趁着黑心老娘口还在互殴,我示意茵茵先回屋休息,其它事等明天再说。
虽然流连忘返,但小丫头还是在我的催促下回房去了。
才露了一下脸,茵茵就被直播间的「色批」们捕捉到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好软萌的宝宝,给姨姨亲亲好不好吖~】
【又是想生闺女的一天】
【宝宝跟姨姨走,姨姨给你买小裙子穿】
看着弹幕中逐渐加量的「色批」发言,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好,色批别来沾边!」
【她不好,你也行,宝宝给姨姨亲亲】
【小姐姐小姐姐,我有大房子和小裙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妹妹可以,姐姐也可以!】
【姐姐都可以,姨姨为什么不可以!】
看到这些弹幕,我一个瞳孔地震。
我:「……」
「请以上色批人士有序离开主播直播间。」
11.
半小时后。
师父师娘的战斗,最终以师父稍胜一筹结束。
师娘坐在地上拍着地板连哭带嚎。
「没良心啊没良心!当初要不是你说怕镇不住这些小畜生,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年我管教这些小畜生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嫌我说话难听脾气大了?杜峰朝!你没良心啊!」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师娘满地撒泼打滚。
虽然打了胜仗。
但一向善文不善武的师父,也没讨到多少好。
尤其是那张被他精心打理好出去骗人的脸,被师娘连抓九九八十一条血道,简直惨不忍睹。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皱皱巴巴,马褂的扣子都不知道崩掉了多少颗。
「够了!」
师父忍无可忍大吼,师娘持续呜呜咽咽地边哭边骂,对师父的话充耳不闻。
一转头,师父恶狠狠瞪住我。
「贱种!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别忘了,你可是拜过师、签过卖身契的,就算你真插了翅膀,也别想飞出老子的手掌心!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虽然在撩狠话,但他说话时嘴角一抽一抽倒吸冷气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噗!」
我没忍住,泄了声笑出来。
师父的怒火更加高涨。
为防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急人之所急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对不起啊师父师娘,其实刚刚我吃螺蛳粉的时候,正在直播呢。」
「直——」
只出了一个音儿,师父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地上撒泼打滚的师娘也停止了哭嚎。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直播间的网友还是继续吃瓜看戏。
师娘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嗓音打着飘问我:「直播,还开着?一直都开着?」
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说。
「对呀。」
第2章
12.
当晚。
师娘急火攻心晕倒被救护车拉走。
师父直接把我反锁在了房间里。
既然无所事事。
那我选择继续直播。
亏得昨晚那场鸡飞狗跳积累的人气,我再开直播时,观众人数直接飙到六位数。
【不是吃播?差评!】
【我靠我靠我靠,主播原来是C市人!】
【楼上?】
【我,平平无奇夜班护士,昨天半夜有幸见到了主播那个师娘。】
我:「对,本人C市人,景区戏法班子扛把子。」
【那个戏法班子我知道!难怪总觉得主播眼熟,原来我看过你变戏法!】
【我也我也,我家就在景区旁边,个人认为整个戏法班子,就主播还行,其他的都……】
【C市景区戏法班子?记住了,下回一定去!】
我:「衣食父母们好。」
我:「那位说要来的,别来了,最近大概要暂停营业。」
可能是因为没有打架斗殴。
不到五分钟,直播间观众就少了一半。
看着跳水式减少的观众,我咂咂嘴继续直播。
「为什么要暂停营业?师娘进医院,师父给我锁房间,没人上得了台当然要暂停营业?」
「那些问我师妹的请有序退出我直播间。」
「为什么跟师父师娘闹成这样?那可是话来话长,等我回头有时间再认真给你们讲一下吧。」
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直播间观众闲聊。
忽然一条巨长的弹幕引起我的注意。
【直播还跟这儿聊着呢?你在○博上热搜了!好几个实名认证的戏法手艺人公开diss你,说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年无父无母投奔杜峰朝夫妻,多亏他俩收留才有你一口饭吃,这些年表面上看着老实本分,其实私下里不仅暗中勾引师父意图上位、诋毁师娘,还因为没成功就要另起炉灶跟你师父对着干了!】
我:???
不是,这不应该是几个月后我生日当天退出戏法班子时,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怎么早了这么些年?
转念一想,我立马明白了。
这是师父见控制不住我了,所以打算先发制人把我名声搞臭啊。
但怎么说呢?
我本来就是个默默无人变戏法的小人物。
他这么一搞,反而还让我出名了。
要不是被锁在房间,我这会儿非得当面跟他道声谢。
13.
【○博热搜来的,主播就是那个被骂狼心狗肺的?】
【长这么好看,难怪要去勾引师父】
【不是,你们手艺人圈子现在都这么乱的吗?】
【看面相就不是个好东西】
【当徒弟的勾引师父,要不要脸呐?】
【最恶心你们这些受人恩惠还要恩将仇报的垃圾!滚呐!】
我:「……」
各位来挺快啊?
不停有人从○博闻讯而来,问都不问直接开骂。
要不是师父没那个钱,也舍不得花那个钱,我都要怀疑这些人是他雇的水军了。
好在,还有看了昨晚拿出大戏的观众在,当即就帮我喷了回去。
【来之前忘把你们落家里的脑子带上了?】
【你长得到底有多丑,才觉得美女一定会勾引人?感情长得好看就是原罪呗?】
【看了一面之词就急得往道德制高点上窜,你们平时得多没道德?】
【噢哟?还会看面相?可把你给能的,跟这儿宣传什么封建糟粕呢?】
【平时最恶心你们这些跟风骂的憨批,滚呐!】
【讲真,傻子不能上网。】
万万没想到。
我直播间这些观众战斗力还挺强。
仅仅三分钟,几十万人就在我直播间吵了个昏天黑地。
信了○博diss我的,死抓一点:「要是假的,那么多手艺人为什么愿意实名露面?」
我翻个白眼。
别问,问就是肮脏的py交易。
眼见大家越吵越凶,我抿了下嘴,清清嗓子开麦。
「要不听我说两句?」
14.
「○博上那个爆料我看了,有一点他说得确实没错。」
回想了下当年爸妈车祸时的惨烈景象,我闭了闭眼,冲着镜头微微一笑:「15岁那年,我爸妈出车祸去世,我的确无父无母。」
狂飙的弹幕出现短暂的凝滞。
我没在意,继续往下说:「但除此之外,他指控我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是真的。」
「首先,我当年拜师的时候交过学费,我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爸妈走得也很突然,但他们到底也给我留了点存款,我当时想着与其继续上学,不如学个手艺也好今后养活自己,我又一直很喜欢变戏法这个手艺,就交钱拜了师父。」
「弹幕里说我空口无凭的,我还真不是胡编,当初杜峰朝给我开的收据,还有银行转账记录我还都留着呢,这些我之后都会发到○博,你们到时候记得看。」
「还有说我勾引师父的,讲真,我现在还没过18岁生日呢,给未成年人造黄谣,你们想好用什么姿势进派出所了吗?」
直播间喷子无数,我边看弹幕边跟他们对线。
「为什么要我自己证明没勾引过他?谁质疑谁举证,○博那人不是说得言之凿凿吗?让他证明呗。」
「不证明就是心虚?行呗,正话反话都你们说了,那我无fuck说。」
「哦,还要我解释下叛出师门,打算另起炉灶跟杜峰朝对着干的事儿?行,那我就简单说两句,首先,虽然名义上是师徒,但我确实交过高额学费,既然学成了为什么不能走?诸君,这都3202年了,说什么忘恩负义叛出师门,你们来搞笑的吧?」
「至于诋毁师娘这事儿,她是什么样的人,不止我们这些当学生的,就连周围商户、街坊邻居也都一清二楚,您诸位要是不信,大可以亲自来景区打听一下。」
「从拜师到现在足够出师,整整三年,我被师父骂,被师娘打,身上到现在还留着不少伤,你们如果想看,我之后也可以去医院开证明、拍照片发○博,这对夫妻根本不拿我们这些徒弟当人。捏肩捶背端茶倒水,一言不合就动手,笤帚、登山杖、拖把、藤条,什么顺手用什么,我们平时吃饭基本就是两盘青菜配米饭或者馒头,米饭夹生馒头发霉,不吃要挨打,吃得慢也要挨打。」
说到这儿,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想到上辈子即便被如此对待,也对他们心怀感恩的自己。
想到戏法班子现在那些小萝卜头。
我眼眶忍不住酸胀,避开镜头用了按了按眼睛,控制好了情绪,才回到镜头中。
「为什么不反抗?」
我自嘲地笑了声:「我是杜峰朝最大的徒弟,今年都不满十八,剩下的师弟师妹就更是一群小屁孩,我们无父无母,拿什么反抗?」
「报警?」
看到有弹幕让我报警,我失笑着摇了摇头。
「当有人每天PUA你,说你本来应该只是一堆垃圾、一个世界上最可有可无的废物,是他好心收留你,还说全世界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在意你,每天不停给你洗脑,你也会认为他就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对于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来说,这种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真的非常有效。」
上辈子的我,就是沉溺在他们这种谎言里,不断妥协、退让,直到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为什么突然觉醒了?」
看到这句话,我自嘲地笑笑:「不是觉醒,是有一天做梦,梦到自己两只手被他们废了不说,最后还横死街头吓到了。」
15.
【姐姐实惨!】
【听得老子上火,真想暴捶那那对垃圾夫妻】
【救命!现在是21世纪对吧?】
【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我是主播本人,大概已经抑郁了】
【不知道真假啊,但我听说这对夫妻之前确实有个徒弟得了抑郁症,最后跳楼自杀了】
【woc!这已经是草菅人命了吧?】
【垃圾夫妻!给爷死!】
【好惨一女的】
【只有我觉得这主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无论如何是师父师娘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她不心怀感恩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对对对,是你是你只有你,老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来,老子跟你私聊对线!】
【自己心脏就看什么都脏是吧?】
【居然还有人给垃圾洗白?怕不是垃圾本人吧?】
【卧槽姐妹,你这个思路很另辟蹊径啊】
看到直播间观众绝大多数都在痛骂师父师娘,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重活一世。
我终于把他们的真面目,袒露在了众人眼前。
「谢谢观众老爷们啦,刚刚说的那些,除了造黄谣那个,我都会依次举证发到○博,应该就这一两天,感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去看看。」
【还不去报警吗?】
看到有人这么问,我无奈地摊了下手,举着手机走到门口。
「我刚刚说被反锁在房间,不是开玩笑。」
【哇擦!真的恶心!】
【小姐姐别怕,我是警局派出所的,我现在就喊同事一起过去!】
【???】
【前面真假?别吓我嗷】
【人呢?人呢?】
【不会吧不会吧?我居然和警察叔叔在看同一场直播?!】
【别搞我啊,真是派出所的吗?】
【我真是派出所的,大家别急,我们目前已经出发,你们等着看直播就好。】
【woc我好激动,以为就是看场直播,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反转!】
【铁子们快去○博啊!刚刚实名diss小姐姐的傻叉删博了,还说他这么做是被人要挟了!】
【卧槽!那些站队的也在删帖,还好我手快截了图!全给你们送去吃牢饭!】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16.
十五分钟后。
说了要来救我的警察叔叔,真的来了。
哦不对,是警察小姐姐。
「同志,这就是我们家务事,咱们都是老街坊了,给个面子吧。」
师父谄笑着看向民警,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民警铁面无私。
「杜峰朝,你涉嫌虐待他人、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非法雇佣童工以及恶意与人签订非法合同,现在你需要跟我们回所里配合调查。」
「什么、什么非法合同?警察同志,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您可千万别被人骗了啊!」
师傅急吼吼说着,想要阻拦民警动作,刚迈出步子就被按住了。
「杜峰朝,你要妨碍执法吗?」
民警沉着脸质问他。
师父哪敢再吭一声气,白着张脸打着摆子被民警铐走了。
「师姐……」
拐角处,茵茵怯怯地望着我。
其他师弟师妹站在她身后,每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都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女警陪我走上前去,温声安慰大家。
「放心,不会不管你们的。」
小萝卜头们挤作一团,看看蹲在他们面前的女警,又望了望几步外的我。
最终,小心翼翼地冲女警点了点头:「嗯。」
师父被抓,师娘当然也跑不了。
在医院住了五六天,刚出院的她,迎来了属于她的银手镯。
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慌乱愤怒的师娘被警车带走。
我缓缓吐出口气。
笼罩在我身上的死亡阴影,终于彻底消弭。
17.
有我拿出的一系列物证,以及我们这些作为当事人出庭的人证。
最终,师父师娘分别被判刑二十年和十八年。
他们现在已经年过半百。
如果身子骨差点儿,甚至有可能再没机会或者走出监狱。
黑心夫妻入狱后。
师弟师妹们全部被民警送去了福利院。
尽管依旧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好歹,不用再时刻担心被人打骂了。
可惜我当时已经年满十八岁,失去了入住福利院的资格。
不过——
「真要继续干这一行?」
救我出来的女警疑惑不已。
也许在她看来,经历过之前这一遭,我对变戏法应该心存阴影。
可,虽然那两个老逼登不做人,但我对戏法就热爱如初。
经过一段时间的慎重思考。
我决定半工半读,一边继续维持戏法班子的运转,一边用当年爸妈剩下的钱继续读书。
虽然会累一点,但我想我应该会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行吧。」
听完我的解释,女警笑着摇摇头:「如果之后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来报警啊。」
挥挥手,女警转身离开。
「师姐。」
之前,被送去福利院时,茵茵是唯一一个非要留在我身,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的人。
多亏女警帮忙,茵茵和我最终成为了一个户口本上的人。
我把名字改回许荞,茵茵随了我的姓叫做许茵。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又忘了,以后不用再叫我师姐,叫我姐姐就行。」
我温声提醒她。
茵茵立马用力点头:「姐姐。」
我们相视一笑,合力推开面前虚掩的大门。
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中,我看到一束阳光落在院中。
笼罩了一株细弱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