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在乡下种地干杂活十年，起早贪黑挣钱，供男友上学。
第一次从乡下进城，来大城市找男朋友。
他大学毕业事业有成，现在还是个有钱人，我憧憬着以后能和他过上幸福生活。
可当我跋山涉水找到他时，却见他正和一个女人珠联璧合、喜结良缘。
1
第一次坐上了离开农村的火车。
桌子上放着手机，屏幕里是我男朋友陈盛的照片。
我们出生在同一个村子里，一起长大。
可他和我不同，他是男孩，他爸爸妈妈对他很好，好吃好喝都给他，他还能上学。
晚上我做完活，就会坐在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等陈盛回来。
他会给我讲学校的所见所闻，每次他说起他们书本上的知识，我都聚精会神坐在旁边听。
那是，我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经常吵架，因为没有弟弟。
后来他们就把我抛弃了，把我留给乡下的爷爷。
在爷爷家我要干农活，还要做家务，所以我早早就辍学了。
我总是跟在陈盛后面，求他给我讲书上的故事，讲一元二次方程，讲鸡兔同笼，讲那些我连仰望都是奢望的东西。
一场车祸，把陈盛的爸爸妈妈带走了，他家里就剩了他一个人。
葬礼上，他哭得很大声，我听见他声嘶力竭地说：“爸爸妈妈，没有你们我上学怎么办啊。”
我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安心读书，我可以打工赚钱，给你当学费。”
十四岁的我，哪里知道这句话有多沉重。
只知道陈盛听了之后很开心，这就够了。
后来，我瞒着爷爷，早起摸黑跑到小县城里帮别人洗衣服，有时候早上洗不完，夜里还要赶回去继续洗。
长期睡眠不足，我的个头很小，十几岁就停止生长。
我甘之如饴，只因为陈盛答应了我……
只要他学成归来，就会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我，带我离开这个村子。
2
我打工的第三个年头，爷爷去世了。
一家人一张嘴吃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再也没有料理农活，又找了份工资稍微高点的工作，田地荒废了。
陈盛有时会给我寄信，偶尔会提起他的学校生涯，但更多时候，是找我拿钱。
我好想见见他，但是每回我提出见面，他总是以学业繁忙作借口拒绝。
或许等他上大学就好了。
过了好几年，陈盛上大学时，我才终于有些积蓄，给自己买了智能手机，捧起我热爱的书本。
可我不识字。
只好把钱都攒起来，想着以后去城里找陈盛。
陈盛已经很久都没有和我联系了，微信的聊天框里，经常是密密麻麻我在说。
他偶尔回两句文字，我看不懂，就拿着手机去店里面问别人。
哪怕是报平安，我也开心。
上了大学的陈盛，还是忙。
他有时候会更新朋友圈，我只能从他零星的生活碎片里，勾勒出一个热烈明媚的陈盛。
心里除了对陈盛的想念，还有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一天晚上，我照例点开陈盛的朋友圈，他白色的背景图片下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红色的卡片，纵使我再没文化，也认出了村里请客吃席时也有这样的请帖。
上面写了地址。
一个念头砰然而出。
刚把照片保存下来，陈盛就删了朋友圈。
看着照片上的地址，我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我要去找他。
第一次离开住了二十几年的乡下，我的心里满是激动的忐忑。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加上两个小时的公交，我拎着行李，终于停在了地址上的酒店前。
里面很热闹，坐在圆桌周围的人穿得都很华丽。
我急切地寻找陈盛的身影，拘谨地站在门口。
没有找到他，我以为找错地方，正要离开，一身黑色西装的陈盛出现了，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却被门口保安拦了下来：“你好，请出示请帖。”
请帖？我没有请帖。
我呆呆地站着，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他们把我赶出门口：“没有请帖还想蹭酒席，滚一边去。”
争吵间，我听见司仪的祝词：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这时陈盛转过身来，正对着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是那张脸，可眼神灰白，没有了曾经朝气。
我也看清他身旁的女孩。
那个女孩，我认识。
3
郑小琴，是陈盛的高中同学，和我们同一个村。
她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在城里买了房，当时陈盛读大学，就借住在她们家。
虽说认识，但我和郑小琴只见过几次面，她可能不记得我了。
但那时的她站在陈盛身旁太耀眼了，我忘记不了送陈盛上车后自己落荒而逃的画面。
她就坐在那，就有旁人不可匹敌的气质。
如今她又盛装站在陈盛身旁。
我看过电视上城里人结婚的场景。
此情此景，和电视里面一模一样。
保安把我拖到一边，连带着我的行李，直到我看不见酒店里的场景为止。
我奋力抵抗，拼命地喊着陈盛的名字。
马路边车呼啸而过，铜墙铁壁围成的城市，我看不见我的前路。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身后一声喇叭把我惊醒，我才慢慢站起来。
酒席散场了，人群鱼贯而出。
我拉住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阿姨，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问她：“这新郎新娘是谁啊，看起来很有钱啊。”
对方很惊讶：“小姑娘外地人吧，这个新娘是我的侄女，新郎是成功人士。你看前面那栋最高的楼，我侄女婿就在那上班。小姑娘努努力，总有一天也会成功的哈。”
阿姨拍拍我的手，提起裙优雅地上了一辆小汽车。
我愣愣地看着汽车带起的尾气，始终不愿相信刚刚那个人是陈盛。
我要当面问清楚。
晚上随便找了个民宿住下，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阿姨指的大厦前。
坐在花坛上等了很久，终于见到陈盛。
他变得很高很帅，笔挺的西装衬托得他气质绝佳。
委屈一瞬间爆发，我冲上前抱住他，只想找个依靠：
“盛哥，我好想你。”
陈盛身体僵住，木讷地呆站着，任由我抱住，又在看清我的脸时伸手把我推开，脸上的慌张一眼可见，呆愣地看着我。
我不解地回望他：“盛哥，我是秀琳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逐渐变成嫌恶。
“你谁啊！不要随便认亲认戚。”
他蛮横地把我推到在地，膝盖刮破了皮，疼的直灌冷气。
周围渐渐有了观望的人群。
几个人路过，调侃着笑道：“陈总结婚了还有桃花上门啊，这桃花质量不怎么行啊。”
说完还投来一个玩味的眼神。
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陈盛跟着他们一起笑，我被打在耻辱柱上，批驳得体无完肤。
从大厦里走出来几个人，毕恭毕敬地向陈盛行礼。
陈盛就在人群的簇拥中走进大厦，和周围人谈笑风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是认错人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陈盛的电话。
前面人的手机应声响起。
炎热的夏天，我却升起一阵恶寒。
电话被挂断，陈盛转过头来瞪着我。
微信的聊天框里弹出一句话。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再回消息，已经是刺目的感叹号。
4
十年期待落空，我像只孤魂野鬼在街上游荡。
第2章 02
浑浑噩噩刷着手机，无意中刷到附近一个房东在招租。
我盯着那个界面想了很久。
终于下定决心。
用所有的积蓄租下一个单间，一租就是一年。
我想留在这。
大城市里寸土寸金，商业区的租金更是贵得离谱。
但我必须选择这个房子。
房子有个很大的窗户，正好对着陈盛所在的大厦。
将爱意炼成恨，原来只需要三天。
这三天，我要求陈盛还我十年来资助的费用，他却把我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我远远看着那座大厦，心中翻腾的是苦水。
手机里满满都是转账消息。
十年的付出，真心喂了狗。
付了押金和租金，我身上仅剩100块。
随便收拾了一下，我马不停蹄赶去试工，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我不敢犹疑。
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很简单，和我在县城的工作差不多。
大城市唯一的好处，比起县城，工资还算可以。
我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穿梭在满是白领的钢铁城。
借着工作和同事攀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陈盛近些年的情况。
陈盛一毕业就去了他岳父所在的公司实习，因为优秀的专业知识被提前转正。
不到一年，岳父赏识陈盛的能力，支持他创业，为他的事业提供了不少帮助。
“他是真的运气好，听说他读书的时候自己就兼职赚学费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是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传啊，他可努力了，大家都说他有这样的成绩都是他应得的。”
拳头禁不住地颤抖，心脏被狠狠刺穿，真是恬不知耻到极致。
一个计划在心中发芽，我这辈子，一定要让陈盛彻底身败名裂。
书桌上被我贴满了陈盛所在公司的情况，包括主营业务、资金情况。
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词，构成了我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唯一动力。
为了尽快适应城市的节奏，我在手机上看免费的普通话教程，学认字、学读音。
快节奏的生活让我迷失了时间，房东的续租电话才让我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光是认字，就花了一年。
虽然还有些字的读音不够标准，但已经能流利地说出完整的句子。
“嚯，小姑娘普通话说那么标准了，房子还租吗？”
房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凝视着窗外的大厦。
“租。”
还是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
但今年我把除了生活必要支出的钱全都存起来，交了租金还剩不少。
同事总说我是个闷葫芦，从来不出去玩。
只有自己才清楚，为了留在这里，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是病倒了，我不能一分不剩。
接近年关，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加班也加得越来越晚。
除夕夜的班次，向来是打工人必抢的，三倍工资，谁都馋。
幸运的是，我被排到了这个班次。
我们的店是个小店，除夕夜来的人不多，我就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翻看我的书。
玻璃门被推开，一抹身影随着寒风突然闯进我的眼睛，我下意识要起身迎接，定睛看清楚眼前的两人，不由得一愣。
陈盛，还有郑小琴。
5
我带着口罩和帽子，再加上标准的普通话，陈盛没有认出我。
“把你们店最贵的招牌菜各上一道来。”
陈盛搂着郑小琴，两人很亲昵。
我眼观鼻鼻观心写着菜单，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除夕夜只有这家店还在营业，将就着吃吃。”
“没事啦，只要和你一起，吃馒头都香。”
郑小琴柔弱的声音让陈盛很上头。
“欸你说叶秀琳现在做什么？”
写字的手倏的一抖。
微不可察地看向郑小琴。
“打打杂呗，能干嘛，乡下出来的土丫头。”
“人家可是供你读书十年，你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陈盛轻声哄她：“我那是年少不懂事，她哪能跟你比。”
冬天最冷的寒风也不过如此了吧。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两个小时的。
一句“买单”轰然把我拉回现实。
陈盛搂着郑小琴离开了店里，外面正好响起新年的钟声。
手里的笔被折断，木刺扎进手心。
我泡了包泡面当作年夜饭，一边吃，一边止不住眼泪。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
6
学习是会上瘾的，我不满足于浅显的知识了。
那些因为干农活被扔下的书，我又一本本捡起。
无数个夜晚，我抱着书，满脸泪痕。
墙上挂了一个飞镖盘，靶心是陈盛的照片，被戳得面目全非
夜里的大厦像沉睡的巨人。
我还是太弱小了，我要一举扳倒陈盛，让他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路还很长。
我报考了自考考试，又通过专套本的形式在最快的时间拿到了本科毕业证。
收到毕业证的那天，脚步都飘飘然。
又抬头看向了那座大厦，玻璃的反光刺疼了双眼。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三年了。
“秀琳！”
同事王姐从后面揽上我的肩。
“姐辞职去结婚啦！”
王姐比我大几年，经常和我同一个班次。
我纳闷：“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恋爱的事？”
“没恋爱，他说愿意养我，我也不想那么累，就答应了。”
我推了推眼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赶在王姐临走前挤出了一句“恭喜”。
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很多年前，我也曾期待过婚姻。
晚上，我查阅资料，网上说，会计是最好就业的职业之一。
看着满墙的计划，我暗自做了决定。
我要辞职，报考初级会计证。
计划已经布置好了，我需要一个起点。
这是走向那座大厦的第一步。
7
我以为凭借初级会计证，就能很快找到坐办公室的工作。
但接连的面试失败彻底打击了我的信心。
最多的拒绝理由，是形象不佳。
确实，营养不良，面瘦肌黄。
我学着网上的美妆博主，尝试化妆，但还是不敢轻易改善伙食。
每天一起床就是浏览各种招聘网站，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一则招聘消息映入眼帘。
风炎，陈盛公司的对家，招聘财务。
我毫不犹豫犹豫投递简历。
面试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面试官委婉地拒绝了我，起身就要离开。
门关上那一瞬间，我站起身，强忍着眼泪问他：“我能问一下哪里不适合吗？”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你的形象和我们公司不太符合，学历也没什么含金量。”
“可你刚刚说我的专业知识很扎实。”
“是啊，但是专业知识扎实是必备项，我们需要更多加分项。”
他冷冷的语气打破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瞥了眼他手里的简历，只有零星几份。
“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公司的形象要求吗？我会在入职的时候调整好形象。”
“请至少给我一个实习的机会，我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这是我报仇的机会，我要再争取一下。
对方有些动摇，我乘胜追击。
“我可以先降低底薪，等我能力上来了再涨。只希望您给我一个工作机会。”
对方终于松口：“那先试试吧。”
话音落，心里炸开了庆祝的烟花。
从公司出来时，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手抖个不停，心底一片清明。
我上班的地点和陈盛仅隔了一条马路。
晚上回家，我在满墙计划的左下角，打郑重地上个勾。
8
我好像重活了一回。
换在十年前，我绝对想不到镜子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孩会是我。
网上说的是真的，化妆会使人自信。
“秀琳你怎么有那么多精力化妆啊，我早上起都起不来。”
商务经理吴虞是和我同期进公司的，能力很抗打，唯独热爱熬夜，经常踩点到公司。
“你早点起就可以化妆啦。”
“别人都是刚开始几天化妆，你怎么三年了还坚持化妆，你这样的在职场简直特种兵。”
我也只能笑笑，当初差点因为形象错过工作，如今我每天坚持化妆和运动，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短短三年，我就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形象管理晋升财务经理，工资翻了两倍。
三十岁生日这天，我付了房子首付，过起了每个月还贷的生活。
夜色浓重，我把手上的事做完，正准备下班，却看见吴虞还坐在工位上。
“这么晚了还不下班？”
“写标书呢，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这次的招标公司是盛开的长期合作伙伴，每次都拿不下来，这次上头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它拿下，我已经改了好几天了。”
盛开，陈盛的公司。
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和吴虞一起琢磨起来：“我和你一起看。”
窗外安静得只剩路灯时，吴虞的标书终于做出来了。
“杀千刀的老板，对自己这家小公司心里没点数，还和盛开抢，抢得过吗他就抢。”
“咳咳。”
不知道什么时候，总经理齐炎站在了门口。
“秀琳吴虞，下个月招标会你们和我一起去，秀琳先下班吧，吴虞来我办公室一趟。”
吴虞哭丧着脸跟在齐炎身后，临走时还不忘朝我挥手告别，我礼貌回礼以示同情。
从公司出来，正巧遇到陈盛也从对面大厦出来，身边还站了一个女孩，不是郑小琴。
我往后退了一步，屏在转角的墙后。
他也加班吗？
我安静地等着。
好像并不是。
那个女孩嘴肿了，职业裙的下摆被压皱，衣领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陈盛裤腰带都不见了，松松垮垮的裤子随时要掉。
从里面出来时，陈盛的手摸着女孩的屁股。
我鬼使神差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下来。
9
我不是第一次参加招标会，但陈盛也会参加，我会和他面对面，就不由得紧张。
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我本该有所成长，但只要一想到陈盛见过我所有不堪的样子，我就下意识想躲起来。
陈盛进来和所有人都谈笑风生，路过我们时却正眼都没给一个。
“拽什么拽，老板你硬气点啊，瞪回去。”
齐炎向左望地，我往右望天，只有吴虞勇敢开麦。
我只负责财务方面，吴虞和齐炎在前面讲得天花乱坠，我在后面补充各种费用明细，给出最优方案。
明显看得出，招标人很心动，但是很为难。
盛开是他的长期合作伙伴，这场招标会，基本就是内定的，但风炎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中途我出来上了趟厕所。
准备离开时陈盛突然出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秀琳？真的是你？刚刚我都不敢认你。”
陈盛玩味地打量着我：“你现在可真美啊，和以前的你真不一样。”
说着伸手来拉我，被我一把甩开。
“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上下扫视一眼，眼神停留在他的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怀几个月了？”
陈盛气急败坏：“你不要忘了你当初刚出城时有多狼狈，当时可是抱着我哭呢。”
“为了挽回我你花了那么多心思，难为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油腻的脸离我只有二十公分，我后悔午饭吃太饱了，现在直反胃。
“刚刚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你是真的脸皮厚啊。”
陈盛瞪着眼睛，脸上五官扭曲。
但很快又转出笑脸，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不愿意跟我，是因为傍上更有钱的吧，他给你出多少，才让你变化这么大？”
陈盛一步步向我逼近，堵在墙上：“我出两倍，买你，够了吧？”
他志在必得，我只觉得好笑。
笑我年少眼瞎。
屈膝猛地用力，正中要害，陈盛应声倒下，弓身躺在地上。
我拍拍灰打算离开。
陈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叶秀琳，你们不会中标的，你以为努力就会成功吗，别做梦了，除非你现在求我，我可以考虑让给你。”
“你守着你那点可怜的人脉入棺材吧。”
我径直离开，正巧遇到来找我的吴虞和齐炎。
他们目瞪口呆，半晌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10
三天后，吴虞抱着电脑，冲天花板大喊：
“中标啦！”
“真的？”
“看看看看！”
“是之前和盛开合作的那家吗？”
同事围成一团。
“没想到我们真的从盛开手里挖到了。”
吴虞喜极而泣，拉着我的手就找总经理邀功：“老板，我们真的成啦，有什么奖励？”
齐炎只比我大几岁，平时和我们打成一片，他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吴虞说了一堆，他都一一应下。
轮到我时，我扫了一眼吴虞：“我有别的想法，可以让我单独说吗？”
吴虞虽然不解，但还是识趣离开。
我把我来应聘的目的以及和陈盛的恩怨说了出来。
齐炎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盛开扳倒，让陈盛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盛开在行业垄断那么久，我不相信齐炎一直心甘情愿地屈居其下。
齐炎锐利的眼神盯着我，满是防备。
“如果你有顾忌，可以由我来动手。”
商人都很聪明，不会想做冲锋的枪。
他神色微动，沉思了一会，最终开口：“我有一份盛开创建至今的对公流水。”
我思考了一下他的话的含义。
盛开的帐有问题。
故意不明说，大概是为了防止我录音。
“你可以琢磨一下。”
齐炎眸色晦暗，看不清表情。
我会意点头。
11
我陪同吴虞交接工作时，陈盛也在。
他陪笑地站在招标人身旁，奉承的笑带起了满脸褶子。
“李总，之前一直都是我们公司接手这个项目，怎么这次就要给别人了？”
陈盛鞠着躬，每一句话都尽显卑微。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把项目交给你的，你看看之前你们做的，去年的项目今年还在返工！”
李总的八字眉气得一翘一翘的。
“总之下次招标你先把标书做好才来吧！”
吴虞悄悄在我耳边咬舌根：“听说这次盛开自认为胜券在握，标书都没写，等着面谈过后才给呢。”
我看过去，陈盛还在点头哈腰，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真丢脸。
突然，他把脸转了过来，表情阴鸷。
手机震动了一下，新的好友提示。
是陈盛：我们谈谈吧。
12
暖色灯光下的咖啡厅散发着独有的温暖。
陈盛细心地替我拉开椅子。
“秀琳，之前是我识人不清，是郑小琴强迫我娶她的。”
今天陈盛特地打扮了一番，收起了肚子，有那么点记忆中的少年的影子。
我轻轻抿了口咖啡，呸，好苦。
“那个，秀琳，这个要放糖。”
陈盛面色尴尬。
我平静地看着他，想把他和曾经的少年对上，却是徒劳无功。
“把所有责任推给女人，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他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秀琳，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往桌子上放上一个红色盒子，打开是一个钻戒。
“陈盛，你结婚了。”
他有些尴尬，又把戒指收了回去。
“这次招标会，你做了什么？”
手里的咖啡搅动，我没再放入口中。
“提前收集资料，认真做好标书。仅此而已。”
“可这一直都是我的内定项目，为什么你一来就中标了？你真的没做什么其他的事？”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他竟变成这样了。
在他眼里，女人成功只能依靠男人，我在心里嗤笑。
“十六年前，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不会说出那句话。”
因为一句承诺，我为他打工整整十年。
别的女孩热情洋溢的青春，我在洗不尽的衣服里度过。
空气安静，我们都没再说话，时间很晚了，我起身准备离开。
“对不起。”
陈盛在我身后哑着声音。
“还可以回到从前吗？”
我转过身，凝视着他。
“可以。”
他激动抬头，眼睛里多出几分亮光。
“先把我这些年的钱还给我。”
他愣了一下，随后慌忙地掏出一张卡：“这里有十万，密码是……是我生日。剩下的我再慢慢还你。”
“不需要，你把钱直接打到我账上吧。”
陈盛表情古怪，但还是照做。
收到到款信息，我满意地熄掉屏幕。
“这些钱就当你还我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陈盛脸上表情转为悲伤，想要抬手碰我，却扑了个空。
披着寒露回到了家，我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接收齐炎发的邮件。
文件很大，里面详细记载了近几年盛开的对公流水。
我打印出来，仔仔细细比对。
在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里，找出丝丝破绽。
我如同敏感的猎豹，猎物就在蛛网里。
颤抖着双手把文件粘贴在墙上。
猎物，找到了。
12
墙上以陈盛为中心的庞大关系网，我花了整整六年去勾画。
从抽屉了找出一张名片，对着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您好。”
郑小琴的声音响起。
“我这里有张照片，想给你看看。”
“什么？”
我发了条短信过去。
对面很快回了电话。
“你是谁？想做什么？”
声音明显有点激动。
“明天下午五点，我们见一面吧。”
挂了电话后，屋里一片死寂。
如果郑小琴愿意帮我，我的计划会比预计的要提前许多。
我淡淡地扫过窗边，换了房子，窗户前已经没有那座大厦了。
阳台上的玫瑰顺着杆爬了满墙。
我选了一开始做服务员的饭店作为见面地点。
小店还是始终如一，只是现在工作的都不是当初那些人了。
郑小琴踩着高跟鞋出现在店里。
“你好。”
她嗓音温婉，气质柔和，是很招人喜欢的类型。
只是现在的她，比当年的她多了点憔悴。
见我不说话，她又问了两句：“可以问一下你是谁吗？”
果然，郑小琴记不住我，十几年前卑微渺小的我。
“我是叶秀琳。”
郑小琴的瞳孔放大，满脸惊愕，甚至有了想立刻拿包逃跑的趋势。
“六年前，也是在这家店，我们见过。”
“什么？”
“那个时候你问了一句：‘叶秀琳现在做什么’。”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
“你是那个服务员？”
我沉默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对，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说话，没有要诋毁你的意思……”
“我知道。“
我打断了她。
“我只想对付陈盛。“
她呆滞着听我讲，我给她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陈盛深情地对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郑小琴紧咬牙关，鼻孔因为愤怒而张大。
“我给你看这些，是希望你能帮我。“
头顶的风扇适时地发出嗡鸣。
我吸入最后一口面：“你应该比我清楚陈盛的出轨行为。”
郑小琴没有说话，紧紧盯着桌面上的照片。
菜已经凉了，我喊来服务员加热。
“怎么帮？”
我注意到她手指上掉了一层薄薄的皮，皱巴巴的，这和我以前常年做家务时的手一模一样。
她感受到我的眼神，下意识把手缩了缩。
“离婚，这些证据足以让他净身出户。”
郑小琴回以长长的沉默。
最后一口牛肉被我夹起时，郑小琴终于开口：
“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13
原来幸福婚姻的表皮下，藏着许多难以掩埋的沟壑。
陈盛毕业刚过了一年，郑小琴的爸爸就以资助他创业为由，要求陈盛娶郑小琴。
急需经济独立的陈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的运气足够好，创业初期就回了本钱，后面更是凭借岳父的资源步步高升。
公司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人就开始变了。
他开始夜不归宿，甚至对郑小琴大打出手。
陈盛用自己的赚来的钱玩乐、享受，甚至秘密地开了几家情色娱乐场所。
这些都是背着郑小琴做的，郑小琴以为他只是出轨，但实际比出轨恶劣得多。
后来陈盛的行迹实在可疑，郑小琴才终于想到要去调查他。
“我爸爸没有儿子，这些年，他都把陈盛当作儿子。”
她颤抖着声音：“我爸没有给我留一分财产。”
我终于听出来了。
郑小琴是她爸爸和陈盛的联系纽带。
从那个村子出来的人，都把儿子视为命根，陈盛父母早亡，郑小琴爸爸早就想把他纳入自己膝下了。
服务员已经往这桌看了好几次，我们吃完很久了，还不离开。
“你应该试着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不解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不谙世事的光。
“我也能靠自己吗？”
“我可以帮你离婚，只要你把调查到的证据发给我。”
她犹豫了很久，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可以借我点钱吗？”
我已经准备好她会拒绝，结果被她这句话打的措手不及。
“你居然会问我借钱。”
“我想搬出去，我没有工作，生活费全靠陈盛，现在他已经不给我钱了。”
她头快低到桌子里去了。
“好，你把东西发我吧。”
从店里分别时，我淡淡地注视着郑小琴的背影。
她胖了点，大腿内测的裤子被收紧，勒出赘肉的线条。
14
我在桌子前坐了很久，中午下班前，我拨打了一个电话。
微博同城热搜里有一则新闻在高居榜一。
“盛开偷税漏税”。
因金额巨大，被新闻通报出来。
这几天上班时都能看到对面大厦下围着一群记者。
“想不到啊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了。”
吴虞站在窗边阴阳怪气。
陈盛上班开始戴上墨镜和帽子。
而始作俑者，是我。
陈盛是公司的最大股东，我查看资料的时候，发现资金有很多漏洞。
他为了躲避税务的多次个人账户转账。
匿名举报被彻查后，才知道金额如此大。
补税和赔偿加起来整整八位数。
我站在窗边，手捧着咖啡，注视着对面的一切。
傍晚，我从公司出来之后，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拐入胡同时，一只手突然捂住我的嘴。
“是你干的吧贱人！”
陈盛的声音。
我悄悄把手伸进包里。
“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要你和我一起玩完！”
陈盛的声音嘶哑，在我耳边近乎咆哮，随即尖锐冰冷的触感抵在我脖子上。
又癫狂地低吟着：
“你跟了我吧，我现在身无分文了，是不是和你很像，但是我还有岳父，我岳父可是很疼我呢。”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薄薄的茧摩梭着我的大腿。
我从包里摸出电棍，用力戳像他的腹部。
陈盛抽搐弹开，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我见势一脚踹中他的要害。
他闷哼一声，彻底失去意识。
掰响手指，看着他因为疼痛发白的脸，不由得感慨，还是这招好使。
从警局出来时，我遇到了郑小琴。
她慌张地和我对视一眼，就跑进去接陈盛了。
我有些疑惑，她不是搬出来住了吗。
她路过我时，我清楚地看见她手臂上的淤青。
身后传来了陈盛的暴怒。
“连你也笑话我是不是！”
混合着打砸声和警察的拉架声，回旋在半空中。
15
陈盛补交了税，元气大伤，最近这几天倒是天天和郑小琴出双入对了。
我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拉拢他的岳父。
毕竟他现在只能靠他岳父了。
我开始尝试喝酒，酒精带来的意识模糊很让人上瘾。
接下来就看郑小琴了。
今天就是和她约好的日子。
回到家之后我就坐在电脑前等着。
终于，邮箱里弹出一封邮件，是郑小琴发过来的。
我强撑镇定地打开。
里面赫然罗列了陈盛多项赌博和情色行业的证据，还有他多次进出场所的照片。
我欣赏着这些照片，就像欣赏着绝佳的艺术品。
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了，十六年的执念，终于要烟消云散了。
我雇了个律师，把所有证据交给他。
等不及了，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陈盛狼狈的模样。
这十六年，我过的太苦了。
16
我状告了陈盛，法庭上，面对铁证如山，陈盛的脸从不屑逐渐转为惊愕。
他瞪着郑小琴，眼球凸出，像要吃人的恶魔。
“你干的？！你帮着别人来害我？”
郑小琴被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坐在我旁边。
又环视一周，眼神停留在我身上：“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
突然觉得好悲凉，往前数十几年的感情恩怨，最终从一纸判决书结束。
宣布结果时，陈盛表情绝望地看向他的岳父，像濒死的病人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而对方也确实有所动容。
郑小琴拉住了她爸爸：“爸，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我吗？你看这都是他打我留下的伤。”
陈盛不仅出轨，还家暴。
郑爸爸，这个强硬了几十年的男人，最终抿着唇，一言不发。
终于，郑小琴离了婚，而陈盛数罪并罚，被没收所有财产，面临着牢狱之灾。
我和郑小琴以及郑爸爸一起出的法庭。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率先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郑小琴没有了以前的高傲，被婚姻磨平了所有棱角。
“小琴，来公司上班吧。”
郑爸爸说了自法庭出来的第一句话。
郑小琴猛然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
夕阳的余晖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悠长。
17
“你真的要辞职吗？你都爬到这个位置了，再做几年，老板那个位置说不定就是你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吴虞一直在一旁唠叨。
“咳咳，下次说坏话的时候避着点人。”
我笑着看齐炎和吴虞打闹。
房贷还完，我就报考了全日制研究生。
成功上岸，现在也是时候离职了。
“等我读完书回来，还来咱们公司上班，到时候你们还欢迎我吗？“
吴虞抢先回答：“欢迎欢迎，那必须欢迎，齐炎不欢迎我开公司养你！“
我哭着和她抱在一起：“小虞我最舍不得你了。“
家里墙壁上的资料被我全部封存。
晚霞最后一丝曙光消失，我拖着行李箱走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