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佚名
主角: 贞贞,舅舅,舅妈,宁舒雅
分类: 短故事
第1章
年关将至,我和我妈去找舅舅要工资,谁想舅妈冷笑起来直接算账:
“呦我的姐,你可真逗!外头哪有一个服务员挣三千多的道理,撑死1200!且不说年初那几月饭店压根没人,这没人来你们不也闲着嗑瓜子嘛,依我说头三月那是试工,算不得数。年中你不请了几天假,你说你这一不来上班对饭店影响得有多大,那两月也不作数。哦对,前儿咱妈生日,两桌饭下来6888,咱俩家对半。还有,你弟过年又给咱妈买了个按摩椅,也不多,一万二,对半下来你也就出个6000,这样一来,你还欠我1044元,抹个零头,姐你给1040就成!”
一番话下来,我和我妈都惊呆了。
合着我妈给他们家饭店干活,白干一年一分没有,还得倒贴一千大洋?
1
年关将至,一向乐天的我爸少有的沉默寡言。
有时直接枯坐一天。
相比我爸的沉默,我妈的叹息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贞贞的学费,还有我妈的手术钱还差多少?”
我爸闷声看向我妈。
我妈的耳朵红了:“四万五。”
“什么意思?”
“你饭店干了一年你弟一毛没给结?”
我爸半是震惊半是怒地低吼道:“这些年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这钱是你自己去要还是我帮你要?!”
好半天,我妈才红着脸压低声音回了句:我去吧。
说完,她又开始拿着块抹布东擦擦,西蹭蹭。
我知道,她这是觉得对不起家里,说是有工作每天忙的四脚朝天谁也顾不上,一提拿钱还是口袋空的和要饭儿的似的。
但是甭管我家紧的多揭不开锅,我妈也舍不得和我舅张张嘴。
她宁肯背着人抹眼泪,把和我爸结婚时买的几件子首饰拿去换钱,也断不会在我舅面前皱一下眉头。
从情感上来说,我妈省吃俭用,家里但凡有点油水的一应留给我和我爸,我是断然舍不得她受委屈的。
可从理性的角度说,我妈还就真欠我爸这么个态度。
这不,我妈终于狠下心,领我上舅舅家要钱去了。
这还是我头一次上舅舅家,地处中心商业区的黄金地段,小区恒水恒温,连修剪花叶的阿姨穿的都比我妈齐整。
舅妈开门的一瞬,脸就拉了老长。
“这还没正月呢,大姐你就着急领着贞贞上门,该不会也是来要钱的吧?!”
“妈,姑姑可是爸爸的亲姐姐,咱们关起门来一家人,钱放哪个口袋不是放呀,姑姑才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是吧姑?”
表妹宁舒雅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本就局促的我妈愈加开不了口。
可一想到我爸愁的几天睡不着觉,厂里的工资总也发不了,家里连取暖费都是左扣右省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就硬着头皮开口了。
“舅妈,我奶等着做白内障手术,我开了春也要去念书,家里实在紧的揭不开锅。我妈也在饭店做了一年多,我知道你们年底开支大,你看能不能先给我妈结了今年的,余下的,余下的等你们手头宽裕了———”
“徐一贞,你好搞笑啊,不就是个白内障手术吗,没钱不做就是咯!你也是,家里条件达不到就不能学个便宜专业,什么美容美开挖机,早点学门技术也能贴补家用!”
表妹说着,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最后嫌弃地剜了我一眼。
很搞笑吗?宁舒雅当初你家穷的时候,你爸妈为了让你上机关幼儿园可没少托我妈走后门。
怎么事情一放到别人身上,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更何况我们只是想拿回我们应得的那一份,难道有错吗?
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要钱,我还是好脾气地忍下了。
“弟妹,姐也知道年关你们用钱的地方多,可贞贞爸爸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这用钱的地方确实多。咱那会不是说外头给挣多少,也给我挣多少。我寻思年底了,要不你先给我结上一部分,姐理解你们四万多一下子往出拿也不容易。”
我妈赔着笑,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地觑着舅妈脸色。
“呦我的姐,你可真逗!外头哪有一个服务员挣三千多的道理,撑死1200!且不说年初那几月饭店压根没人,这没人来你们不也闲着嗑瓜子嘛,依我说头三月那是试工,算不得数。年中你不请了几天假,你说你这一不来上班对饭店影响得有多大,那两月也不作数。哦对,前儿咱妈生日,两桌饭下来6888,咱俩家对半。还有,你弟过年又给咱妈买了个按摩椅,也不多,一万二,对半下来你也就出个6000,这样一来,你还欠我1044元,抹个零头,姐你给1040就成!”
这一番话下来,我和我妈都惊呆了。
合着白干一年一毛没有,还得倒贴一千大洋?!
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2
C城算二线城市,就是最基础的工资也得3000起。
更何况,当初叫我妈来时,说的就是做收银的。
我们这,就是超市那种最简单的收银也得一月3500,更何况自从我妈来了饭店,舅妈借口缩减开支,一连打发了三个服务员,现在整个大厅就靠我妈一人。
说是收银,实际上接待、传菜、上菜、收拾,都她一人包揽了。
再者,当初为了能诓我妈来,我舅还拍着胸脯夸口:“姐你只管来,外头给挣多少,弟自掏腰包再给你加一千!”
现在好了,我舅掏没掏自己腰包我们是不清楚,但我们铁定是得掏了。
按我舅妈这骚算法,干了还不顶不干呢!
即使身为扶弟狂魔的我妈,也一瞬间白了脸。
“弟妹,当初,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哎呦姐,你年龄大了记性不好那也正常。不过既然你说当初是你弟和你说的,那你找他要钱去啊,来我这算啥。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做了这主?!”
舅妈噙着一丝冷笑,一副你能耐我何的反派嘴脸。
从舅舅家出来,我妈连饭也顾不得吃就准备往饭店赶。
这回,我实在绷不住了。
“妈人家都不计划给你发工资,你这么上杆子图啥啊?!”
“不许瞎说!贞贞,当初要不是你舅出手盘下饭店,咱哪来的钱给你爸买车拉货啊?!”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我就心里有气。
当初我爸生意投资失败,本金拿不回来不说,还搭进去好多外债。
为了尽快凑钱,不得已低价转了饭店,哪知,到头来饭店居然入了舅舅的眼,硬是磨的让我妈半买半送。
结果舅妈不善经营,又好说歹说哄了我妈回来主持。
现在好了,饭店易了主,我妈也被人当成牛使,结果钱一分捞不着,还倒惹一身骚。
踏马的,啥世道?!
我进家门功夫,正好碰到我爸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叫你妈拿上钱,赶紧上医院!”
见我一动不动,我爸很快了然,冷笑着问了句:“所以见上你舅了吗?”
我即刻把所见所闻如实说了一遍,我爸听完,也不惯着,当即一个电话打给我舅。
“听贞贞说,你姐饭店干一年,不仅工资没有,我们还得倒找你一千?”
我爸在认识我妈之前,在部队上当了两年兵。
所以他稍微提提气,说话间的压迫感就来了。
“哪的事姐夫?!我还能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呢?!饭店要不是靠我姐一力支撑,早不知潦倒成什么模样了,咱俩家且不说亲到这份上,就冲贞贞考上大学这事,我这当舅舅的包个三五千的红包那还不应该?!”
我舅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示好,最后更是夸口三天之内,必把钱双手奉上。
我爸这才勉强挂了电话。
“不是爸,妈的事你但凡早点开口,咱家哪用混到这份上?!”
我埋怨地看向我爸:“咱家这样,你有很大原因!”
好半天,我爸才点了根烟,幽幽叹道:“臭丫头,你懂什么?!”
“你妈的家事,爸总不愿意掺和。有时候吃些亏,这没什么。爸总念的你外公深明大义,当初你爸我没房没车,连工作都没有着落,也肯借上房子让我和你妈完婚。”
“爸那时候就暗暗发誓,以后你舅家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爸都睁只眼闭只眼!”
3
可是有些人,他只会写得寸进尺,却不知见好就收。
腊月初三,是我外公的三周年。
这天,我们和舅舅两家一早就从公墓回来,聚在外婆家吃饭。
我妈更是一头栽进厨房,等菜上齐了又忙的跑回去下饺子。
等我妈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舅妈人早忙的去做SPA了。
相比我这个外孙,外婆眼里心里都只看得到表妹。
“舒雅啊,年纪轻轻你倒是穿鲜亮点,尽穿什么灰呀黄呀,比我老婆子穿的都素!”
外婆笑眯眯地打量着表妹。
“您懂什么,我这可是巴宝瑞,再说香奶奶、古老头啥的哪来的鲜亮色。那些大黄大绿早过时了!”
宁舒雅说着,小眼不经意地总往我身上翻。
我知道,她这是内涵我穿的大嘴猴,上不得台面。
瞥到我,外婆突然收了笑意。
“贞贞虽说考上大学了,可做人方面还得多向你舅妈请教。别学了你爸,忘恩负义,你外公在时把他当亲儿子似的疼,结果人一走,就逼得你舅往出掏钱。你妈一个当姐姐的,去弟弟饭店帮帮忙有什么可拿出来说嘴的,当初你爸穷的光棍一条,我和你外公不也照样把他当人看!”
这话说的语气极重,我下意识地从座位上跳起。
正好我爸帮着我妈切西瓜,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我脸色煞白地杵在那。
“丫头,怎么?”
外婆不自然地别过去头,表妹看好戏似的眼神追着我。
对上我爸关切的目光,我到底言简意赅:“外婆说舅舅没钱,给不了咱们!”
我这话一出,在场人都变了脸色。
我妈讪讪地搓着手,外婆和我爸各自黑了脸,还是我舅反应快,当即开始抹眼泪。
“姐、姐夫你们不晓得啊,年底了到处要用钱,饭店房租要交,菜得重新囤买,我计划着开春了重新再装一下,舒雅谈了男朋友,我这当爸爸的不得给准备着买房,你们一下子要我拿大几万,我这拿不出来啊我!!!”
果然,外婆已经留下了心疼的泪水,几乎是陪着哭。
两个至亲为难成这样,我妈的立场一如她人此刻,摇摇欲坠,下一秒陷入座椅中。
“姐夫你不知道,咱爸走的急,当初为了让咱爸好走,医院里我也没少送钱,哪成想最后人没留住,钱还花了不少。姐夫,当初你可当应过咱爸,要把我当亲弟弟那般照顾的,你忘了吗?”
提到外公,我爸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破冰。
我知道,我爸这是心软了。
“可是爸妈,奶奶的手术再拖不得,即使我上大学可以贷款,奶奶的眼睛再等下去可就没救了!”
我一时情急,也不管外婆和舅舅怎样疾言厉色地瞪着我,脱口而出。
第2章
4
眼见双方僵持不下,外婆这个做老人的熟惯地和起稀泥。
“女婿,妈知道你妈的眼睛拖不得,人老了不中用了,不到万不得已就别让老人家上手术台子————”
“妈,您也知道,我妈的眼睛拖了几年了,医生说了,若是今年再不做失明就是迟早的事。”
见我爸坚持,外婆只好干笑两声:
“哦是吗,那还是听人家医生的!既然要做手术,儿子,你可好赖给你姐夫凑上万儿八千,先把住院费交了。回头开春了你陆续凑,虽说你姐在饭店是帮忙,但是每个月帮衬个几百块也是应该的。你们是亲姐弟,不必太计较!”
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外婆你这偏心就差没写脸上了。
我妈低垂着头,明显没有异议。
我爸虽然黑着脸,但到底做人子女,一时找不到好的说辞。
可我,即是外孙,与外婆自来生疏,也不曾受过舅舅恩惠。
这种时候,我也不含糊了。
“外婆,去饭店帮忙不假,可我妈天不亮就提着菜篮去菜场买菜,又急匆匆赶往饭店拾缀,那么大的饭店就我妈一人,又是收银又是传菜,经她收拾的碗筷每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副。晚上没个十一二点我妈一准下不了班,回了家别说给我爸做饭了,就连自己的一口饭都顾不上吃。这忙还一帮就一年365天360天连轴转,您就是找个站门口的迎宾不也得一月两三千,更何况我妈一人做了三人的活。”
“这工人要钱天经地义,国家也是有劳务法保障的,我妈走到哪要钱都说的通!您还是让舅舅给句明白话,到底这钱是怎么结,该结多少!”
“徐一贞!“
“贞贞?!”
外婆和舅舅怒瞪着我,爸妈紧张地看着我,但这些,都不能阻挡我揭破这层窗户纸!
一想到爸妈愁的头发都白了,我心底就有无限力量。
“贞贞舅舅也想给啊,舅舅这不是没钱吗,你当舅舅我就不心疼你妈,不心疼你吗?!”
眼见硬的来不成,舅舅又开始放软招。
“姐、姐夫你们总不能逼我去贷款吧,现在外头贷款多难啊,就是个四五万,我这一转开立马一笔还清!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吗?!”
呵,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断难相信舅舅那一张嘴!
可话虽如此,除非能证明舅舅是真有钱拖着不给,不然我们也不好一直纠缠。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妈跑去开门,却是几箱过年的年货礼盒。
“这是?”
“您好,请问是宁波先生家吗,我是**银行来送年关礼盒的。宁先生是我行的金卡持有户,已经连续在我行存放一百万现金,这是我行馈赠的新年套盒,请笑纳!”
我冷笑着看着舅舅,终于再装不下去。
“那个,那是你舅妈娘家那头给的钱,平时我也动不得。”
“咱家里头的事,总不好意思牵扯到你舅妈家那边,姐你说不是这个理吗?!”
我妈低着头刚想说点啥,我爸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宁波,现在医院里头躺的那是我妈,她七十多岁了,白内障手术拖了两年,再不做那得双目失明!一贞是你的亲外甥,就和舒雅对你姐一样。小的时候,你姐舍不得给贞贞买个银扣子,却年年一把银锁给舒雅准备着。你知道贞贞小时后看了有多眼馋,你当你姐就想不到给贞贞也买一枚吗?”
“我家的条件你也清楚,但你姐在贞贞头上舍不得的,在舒雅头上那是从不吝啬。每年七八身衣裙,逢年过节文具、书包啥的哪一样落下了。这些东西虽不起眼,却是你姐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的。“
舅舅的脸上写满不屑,很明显,在他看来那些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东西,一点不值当挂在嘴边。
反倒是外婆,一向市侩的脸上有了少许动容。
“为了舒雅上最好的学校”,我爸接着往下说:
“你姐跑去拉关系,送礼。几次三番和学校的领导说情,这才有了舒雅能进实验小学、重点中学读书的机会。相比舒雅,贞贞上学就随意多了,哪处离家近就去哪里念,是我们不懂得把贞贞往好地方送吗?”
“这两年,家里经济好容易有了起色,我和你姐经营了一家小饭店。眼看饭店蒸蒸日上,是你宁波又跳出来哭着喊着求你姐借钱给你,说是欠了人高利贷,不还就要扰的你家鸡犬不宁!你姐不得已,和我商量着贱卖了饭店,这才凑上钱给你填窟窿。”
“可结果呢,闹了半天饭店是被你找人盘下的,我和你姐辛苦奋斗来的成果被你割了韭菜不说,为了让饭店正常运营,你有三催四请把你姐叫回饭店帮忙。这一帮就是一年多,到现在问你要两个辛苦钱,你是推三阻四,一毛也比想给!那行啊,打从今儿起,咱们两家就划清界限,以后你万事不要再来找你姐,我们也宁肯街上讨吃也绝不和你再张口!”
说完,我爸就拉着我妈和我先行离去,留下外婆和舅舅两人面面相觑。
5
从外婆家回来,我爸就打定主意再不与舅舅一家往来。
我妈虽然心有不忍,但一想到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囊中又羞涩的紧,唯一最应该搭把手的弟弟却躲得比谁都远。
其实,我很能理解我妈的处境。
我外公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在他那个年代很多女孩子被当成男孩的附属,他却力排众议让我妈读书。
后来,也是家里实在穷的供不起,我妈本身也不是念书那块料,这才作罢。
就连去城里工作,外公也把我妈带在身边。
这才有了我在城里长大,从小就落的城市户口。
为了感念外公,同时也是外公临终遗愿,我妈哽咽地夸下口,只要有她一口吃的,必定有舅舅那份。
所以这些年,我妈当牛做马地帮扶舅舅,却从未索取过什么。
只不过,天平总有失衡的时候,人心也总有变凉的可能。
为了填补开支,我爸不得已和亲戚们开了口,勉强凑了万把块。
奶奶的手术,总算有了着落。
同时,爸妈选了处不怎么明面的地段租了个小房子,支棱起一家面馆。
店面不大,贵在收拾的明亮、干净。
而我,也在犹豫再三后,决定复读一年。
爸妈知道我决定后,几次和我谈心。
再确定我的的确确是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好的发展后,二人才放心的说出顾虑。
“孩子,妈就怕你是觉得三本开销大,才考虑去复读。”
我坦诚地笑了:“三本开销确实有点大,但这不是我复读的主要原因。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去争取一个更好的学校。”
现在想来,我该感谢当时的自己,如果当时我复读的决心没有那么坚定,兴许现在的我也不会这么出色。
生活日复一日地重播,同时又在缓慢更新。
爸妈的面馆逐渐客似云来,附近的居民、不远处的商贩都会在中午的时候过来跌一碗手擀面。
再加上价格公道,份量足,渐渐的,很多的哥也赶着午高峰过来搓一顿。
面馆虽小,稳定的客流很快让爸妈在街头巷尾混成脸熟。
就连下棋遛弯的大爷老太太也门门清,街角的面馆好吃不贵,美味又实惠!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爸妈一算账,好家伙!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小小一家面馆居然半年盈利15万!
这一晚,我们一家人缩在被子里开心的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老实人距离幸福,原来并不遥远。
6
亲戚们的钱都还清了,我妈还给外婆置办了两件家电。
这才发现,原来舅妈口中价值一万二的按摩椅,是某鱼上小百的二手货。
不仅通电没反应,还时不时就漏电。
我妈二话没说,重新给外婆买了件新按摩椅。
谁成想,这一幕落在舅妈眼中,就变了其他味道。
“姐你这是上哪发了财,还能拿出钱给妈换新按摩椅,哎呦,这椅子瞧着可真结实,要不少钱吧?!”
“咦,最近姐夫在哪高就呢,姐自家人你倒是说说嘛,有发财机会也得想着宁波不是?!”
我妈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回了厨房。
最后,还是外婆问上,我妈才道清原委。
那天回家时,我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妈还宽慰我:“到底一家人,你舅妈总不会存了害咱的心。”
我笑了笑,没说话。
事实证明,人心隔肚皮。
事情是可以推测和度量的,唯人心无法窥探。
所以当舅舅出现在我家饭店时,我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呦姐,好生意啊!姐夫呢?”
舅舅觍着脸凑近我,“咦,贞贞也在啊,复读这么闲呢?!”
“不闲,是我惦记我妈一人忙不过来。话说,舅舅你怎么有空过来,我还以为自上次聊完后,咱们两家再不用来往了!”
以往我酸舅舅两句,我妈铁定是要给我摆脸子的。
但是经过自己的难处后,这回我妈破天荒地没吱声。
舅舅也很快发现这一反常,“姐莫不是上次的事你生弟的气了,咱俩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的筋呢,你可万万不能和弟生分了?!”
我心里不自觉地捏了把汗,我妈从前可是最吃这一套的。
“一母同胞不假,可钱这东西,谁有了谁好。弟,你让让吧,堵住客人路了!”
说着,我妈径直端着菜盘绕了过去,留下舅舅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
我和爸妈忙到半夜才把饭店收拾利索,回的路上我妈难得地和我说:今年好好挣一年钱,明年争取凑个首付钱。还说来市里待了这样久,就是一直没能拥有一个真正的身份。
我笑着紧走两步,又“咚”一下扑倒妈妈怀里。
对新家的期待,亦如我对大学的憧憬。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不是吗?!
夏末入秋时,舅舅又来饭店打秋风。
“姐,我饭店倒闭了,你弟马上就要失业了!”
“姐,快年底了,饭店要交租不说,几个员工都吵着要我发钱,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见我妈不动于衷,舅舅终于坐不住了:“宁霞,我可是你亲弟弟,咱爸临走前怎么说的,你当初怎么答应的,怎么他尸骨未寒你就变卦了?!”
我妈终于抬起头:“帮忙可以,要钱没有!”
7
据先前舅舅饭店的老人说,舅妈不会经营,菜买的死贵,食材还不新鲜。
前阵子有人来吃饭,结果吃坏了肚子,商讨半天也没给个明确说法。
最后对方一怒之下,找媒体曝光了。
这下好了,饭店由原先的人不多变成彻底没人。
眼瞅着到年末了,工资拖着几月没发,后厨和服务员都坐不住了。
要说发个工资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巧舅妈把钱拿去贴补自家兄弟。
等舅舅过问时,银行卡被套的只剩个空卡。
舅舅几次找上门,都被我妈一口回绝。
无奈之下,只得又搬出来我外婆。
八月十五这天,外婆破天荒地摸出个老银戒指给我,说是这些年一没留意我就长大了。
我冷笑两声,这种样式的戒指在秦舒雅那,我见了不下十枚,早不知被她丢到哪个犄角旮旯。
这是外婆有事求我妈,这才掏出来在我这走个过场的。
果然,几口菜下肚,外婆直奔主题。
“闺女,你弟最近饭店交租子,他紧的一毛也拿不出,你这当姐姐的就当给我老婆子花了,帮你弟这一把吧!”
我妈为难地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看我。
“妈你也知道,我们先前租的那个房子又小又旧,贞贞大了,总和我们睡一屋不太方便。我和贞贞爸看上一处房子,手里的钱刚好交个首付。宁波的事,我也爱莫能助。”
老太太吃惊地张大嘴:“你们买房子了?!”
紧接着半是生气半是不信地脱口问道:“真的假的,你们还能买得起房?”
见我妈神色自然,老太太也意识到有点失言。
“妈,儿子现在十万火急,正是用钱的地方!姐既然买了房子,即便拿不出钱,那房子也是现成的,直接抵押贷款,我这燃眉之急岂不是有救了?!”
外婆一听连连点头,询问地看向我妈。
不等我妈开口,我着急地打断道:“外婆,道理可不是这样讲的。舅舅着急用钱,就是该抵押贷款也是抵押自己的房子,做什么拿我家的房子去抵押。难不成他的房子是血汗奋斗来的,我家的房子就是大风刮来的?!”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横了我一眼。
舅舅更是急的张口骂道:“长辈说话,哪有你个丫头插嘴的份儿,没家教!”
见我无端被斥,我爸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找了个借口领着我先走了。
我妈起身的功夫,却被外婆伸手拦下:“你先坐下,才来了就想走,是见不得我老婆子了吗?!”
我和我爸简短对视后,又很快分开,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担忧。
天黑透了,我妈才堪堪回家。
一进门,我妈就脸色不善地背坐在沙发上。
我一问才知,外婆为了给舅舅还贷,居然准备抵押自己的房子!
这可真是母慈又子孝!
我妈话锋一转,念及外婆的房子还是外公生前留下的,老房子里全是记忆...
“妈你该不会应承下外婆什么了吧?”
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我妈消瘦的脸颊格外温柔。
“妈和你外婆说,老房怎么分配全凭你心意,我能做的就是只要你外婆愿意,咱家的新房随时欢迎她!”
8
虽说我妈的态度着实令我和我爸惊喜,但舅舅的事始终像块大石压在我们心头。
果然,腊月的第一天,舅舅突然鼻青脸肿的找上门。
两只眼睛肿的和条缝似的,还时不时往外冒血水。
“宁波,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样了?”
“这是谁打的,法治社会怎么有人敢,怎么能,快姐带你上医院去,走!”
舅舅两只手像菟丝子一样攀上我妈,“姐,姐弟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舒雅、舒雅就交给你了!”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
我妈嘴上不留情面,眼里却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到底什么人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和姐说,姐给你做主。”
“姐,我这得罪的可是咱这一片出了名的放高利贷的人,这钱还不上,他们迟早砍了我的手脚!”
舅舅说着,忙的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血湛子,我妈瞬间变了脸色!
不一会,我爸也忙的扔下手里的炒瓢,忙的出来看究竟怎么回事。
一看人到齐了,舅舅直接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冷眼瞧着,这戏只怕才是个开场。
果然,中午生意最好的时候外婆在秦舒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饭店。
老太太一来就要死要活,嚷嚷着宁家绝了后,她没脸去见外公,就是死了也阖不着眼。
好好的中午场生意被一伙人搅成清汤寡水,别提我心里多晦气。
两家人坐下一合计,千言万语都是逼得我妈往出拿钱。
“舅钱你是借的,祸是你闯的,房子你自个也有,要抵押你自己抵押去,干嘛找我家?!”
我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你这孩子,你懂什么?!你舅若是把房子拿去抵押了,你舅妈万一闹着和你舅离婚怎么办,难不成让舒雅做没妈的孩子吗?!”
秦舒雅更是就差没指着我鼻子骂了:“你一个外孙女,也好意思服对我们宁家的事说长道短,你要点脸吧你!”
我对着秦舒雅投去意味深长地一瞥:“那成,既然你们要议论宁家的事,那麻烦去你们宁家说,少在我徐家的地盘上撒野!”
这一头我和秦舒雅针尖对麦芒,那一头外婆咄咄逼人。
“你今天不给我和你弟一个说法,我就一头碰死在这!”
“亏你也是做人姐姐的,就这么点事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办。我早说了,日后若是你弟还不上这笔钱,我这副老骨头也会想办法给他填上,总不能搅的他年纪轻轻就妻离子散,连家也保不住吧!”
我爸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开口,却不想我妈先开了口:“妈你一味的让我把房子拿去抵押贷款,你就不怕贞贞爸爸和我离婚,我一人孤苦伶仃怎么抚养贞贞?之前我给饭店白干一年,万数八千宁波都舍不得拿出来给我,凭什么他遇着事儿就要我又抵房子又凑钱的。妈你若真想绑,你拿你的房子去抵,我家的房子可容不得我拿出来糟践!”
外婆见一计不成,直接扯开嗓门跑到街上嚷嚷起来。
什么女儿女婿有了钱,翻脸不认人。
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和老妈子背逼得去卖血凑钱。
街头巷尾很快围满了人,数不清的老大爷老太太伸着指头,指指点点。
秦舒雅得意地扬起下巴,眼神在我脸上肆意捕捉,等着看我的难堪。
却不想,突然有路人毫不避讳地点出:
“咦,当初这两口子白手起家,夫妻不日不夜地擦抹收拾不见她兄弟来认人,还是他们女儿顶着瘦瘦小小的身板过来帮忙,这会了眼看饭店生意做起来了,她娘家兄弟又来认人,这不是明摆着来打秋风,蹭吃喝的吗?!”
“就是,那老婆子真是为老不尊。年纪一大把了穿红戴绿,脖子里挂的珍珠项链和鸽子蛋似的,瞧着都比她女儿打扮的时髦,还好意思来哭穷半老,真是倚老卖老,老不知羞!”
这两句话很快引起众人的赞同,有几个嫉恶如仇的老太太直接鄙夷地看向舅舅和外婆。
“呸!什么东西!”
“都啥年代了,还一味的逼得女儿卖房子!”
“啧啧,七十岁的老太太穿的比我闺女都俊,真是不要脸,不要脸!”
外婆再顾不上和我妈理论,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坐上舅舅的车,扬长而去。
9
这次的事件,使得我们和舅舅家彻底决裂。
逢年过节,也只是我爸陪着我妈去外婆家点个卯,放下东西就走。
正当我们全家以为舅舅家的事算是翻篇了时,爸妈原先饭店的老板找上来。
这一问才知,虽说当日饭店被舅舅接盘,但是无论工商局,还是赁房合同上,写的都是爸妈的名字。
再加上上个月,舅舅的饭店卖的饭菜不干净,致使好几个顾客吃的上吐下泻,连住了几天医院。
现在法院已经派人来封锁饭店,近期也会有传票送到爸妈手里,让他们早做打算,看这事究竟该怎么善后。
爸妈这下懵了,饭店房租一拖就是两年,一年15万,两年刻好30万,他们的钱都拿去付了房子首付,上哪凑钱去交租子啊!
更何况,明明饭店是被舅舅接手了,照理这钱是他出,凭什么要我们掏?!
更别说还有顾客吃出了事,没做过的事却要我们给他擦屁股?!
我妈当即去找舅舅要说法,结果舅舅一推二五六,直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谁命,这钱就该谁出,更是一口咬定,他这做弟弟的分明是帮着姐姐姐夫经营,饭店自然还要算在我爸妈头上。
我妈彻底惊了,合着我这舅舅要钱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现在自己捅的窟窿却连点承担的勇气都没?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爸当天便收到了法院传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出庭时间和地点。
原本以为,自上次的事后,我们和舅舅家算是划清界限,从此再无来往。
没想到,倒头还是被他阴了一把。
我思前想后,还是像往常一样把这些事写到我的某博上,希望可以集思广益,争取帮爸妈渡过这一危机。
开庭前一天,我意外收到很多陌生人的私信,还都是同城的。
我点开一看,是各种舅舅经营饭店的照片。
拍摄自不同日期,照片上还有拍摄者的半边脸,看样子,应该是自拍。
我整理了一下,居然一年的时间线基本都有了,有了这些,基本可以证明饭店是舅舅在经营,与爸妈无关。
不仅如此,还有之前在饭店打工的后厨和服务员,他们都愿意作证,饭店自转手后,所有的经营都在舅舅。
再加上,当初舅舅盘下饭店时,我妈曾手写了一张经营转让书,上面还有舅舅的红手印。
这下,终于能说清了!
开庭当天,舅舅和舅妈在庭上信口开河,直言我妈才是饭店的老板,他只是个帮忙打工的。
人嘛,只有在厉害关系面前,人性的浅薄的弱点才会被赤裸裸揭露。
纵使舅舅和舅妈巧舌如簧,也难逃事实真相。
判决书下来,舅妈挣扎着站起,直骂我舅无能,这下背上赔偿和官司,她死活再不肯与他过!
我舅恼凶成怒地推了舅妈一把:“不和我过,不和我过你去哪搬东西填补你弟弟,你忘了,我手里还有一幢房子!”
“可拉倒吧你,那房子早被我抵押出去让我弟做生意了,指望你姐,哼,半点指望不上?!”
外婆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拉住舅舅反复问道,怎么你的房子还能被妻弟撬了去。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姐原先不是也放的让你撬嘛,怎么放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
新年的第一天,外婆几次打电话,让我妈领着我去家里坐坐。
我妈推诿了几次,最后还是不耐烦地一口回绝。
“贞贞一个外孙女,哪有舒雅香啊?!”
舅舅和舅妈离婚了,房子也被舅妈拿去给她弟弟填补生意亏空。
现在,舅舅一家没出去,只能和外婆挤在老房子里。
这人嘛,十来天见不上一面稀罕的和金饽饽似的,住到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反倒磕磕绊绊谁都容不下谁。
隔两天外婆就打来电话抱怨,说是舅舅把她当老妈子使,还水电气一个字儿舍不得出。
要么就是舒雅不把她人看,时不时给她气受,前些日子还推了她一把。
我妈哼哼哈哈敷衍而过,又给转了两千生活费。
临挂电话时,外婆突然低声下气地问了句,“要是她想搬出来和我们住,不知道贞贞和女婿愿不愿意?”
我妈笑着说:“妈你老糊涂了吧,姓宁的怎么好住到人徐家里去呢?!再说,贞贞一个外孙,您老看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