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的母亲是当朝皇后，生产那日，却被贵妃带来的产婆活活剖开了肚皮。
母后死不瞑目，肚皮被破开，肠子流了一地，就连那还未睁眼的孩子也变成了碎块。
我指着贵妃染血的裙角，求父皇主持公道。
却被废黜了公主之位，扔到了宫外自生自灭。
我拿着母后留下的玉佩深夜敲开了丞相府的大门。
丞相大人风光月霁，运筹帷幄，却在看到我那双与母后无二般的眼睛时慌了神。
我乞怜地揪住他的衣袖，喊道：「爹爹。」
1
当今的丞相与母后是青梅竹马，在年少时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父命难违，母后在她及笄之年嫁进了皇宫，丞相也就此受了情伤，终身不近女色。
娘亲做了皇后，却终日郁郁寡欢，只拿着一块玉佩发呆。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入宫前和心爱的郎君一夜温存后带走的。
和母亲一起入皇宫的花容姑姑告诉我，母后爱惨的那个人，却是害惨了她。
母后因为不是处子之身引得皇上震怒，身为傀儡的父皇受太后所制不敢废后，便在日日相处中冷落贬低母后。
从不给予她皇后应有的待遇，甚至对贵妃故意偏袒，导致她无法无天。
最后就这样明晃晃地害死了母后。
我被废黜公主之位后，差点被贵妃的人抓去折磨，一路奔逃，现在已经狼狈不堪。
花容姑姑说，我最与母后相似的，就是这双眼睛。
于是我在来的路上借着地上的雨水洗干净了脸，瞪着这双眼睛看着丞相。
都说丞相大人冷心冷情，运筹帷幄，鲜少为旁人所动。
据说邻国的公主曾为他献舞一曲，他都没有丝毫地动容。
却是在看清我这双眼睛的时候，浑身僵硬，手指都僵在了半空中。
「你……」
我拿出母后留下的玉佩，喊他：「爹爹。」
男人的眼眶忽得发红，唇角极度隐忍般抿起。
他接过玉佩，珍藏般地擦了又擦。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你娘亲在宫中可安好？」
得到他安抚般地眼神，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拼命地摇着头。
男人的表情愈发难堪，最后颤抖地握住我的手臂。
「怎么了……」
我泣不成声：「昨日晚上，母后死了……」
「她过得不好，天天被贵妃的人鞭打，就是怀着身孕也被贵妃叫去水里捡手帕……」
「昨晚母亲生产，却被贵妃娘娘喊来的产婆破开了肚皮……」
「最后被活活熬死了。」
我言语激烈，丞相一边听着，一边无力地垂下了头。
他浑身颤抖着，我看见有几滴眼泪滑过了他的鼻尖。
我顺了顺气，告诉他：「母后说，您才是我的爹爹，可是爹爹，你为什么不去保护母后？」
「母后昨夜，死得很是凄凉……」
男人双目猩红，握住我手臂的手指无意识收得很紧。
他沉默良久，最后才疯癫似地一笑：「爹爹……会好好保护你的。」
2
母后从未说过丞相是我的父亲。
母亲生我的时候早产，父皇对我的身世早有怀疑。
可母亲看着我的长相，笃定我是真真正正的嫡公主。
皇帝和丞相长得实在是天差地别，我今日一见，更加信服了母后的说法。
但父皇既然抛弃了我，我又何必再拿他当生父？
比起一只傀儡皇帝，手握大权还满心都是母后一人的丞相，不是更能保护我吗？
3
我在丞相府里住下，每日下午都能看到丞相拿着玉佩发呆。
他当初决绝的十五年都不见母后，现在必定是悔青了肠子。
他自虐一般找我讲母后的故事。
我专门挑了那些最委屈的事情告诉他。
贵妃最爱养猫，养的就是挠人的猫，还专门挠母后。
母后脾气好，我每每想要掐死那些没教养的猫，她就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说：
「我们澄秀要做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姑娘，只有你善良了，你身边的人才会对你善良。」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母后从不追究那些挠人的猫，贵妃就变本加厉。
在母后的膳食里下各种毁人容貌和身体的毒药，在严寒的冬日里戏耍母后，要她怀着身孕一次次去捡湖水中的手帕。
天寒地冻，母后这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也渐渐成了病秧子。
父皇不管，我常常仗着年纪小去找贵妃麻烦，却被她的婢女打了一个又一个巴掌。
他们毫不避讳地骂我是野种，只因我的身后无人撑腰。
可现在，我有丞相了。
我看着他的双目一点点变得猩红，告诉他最令他愤怒的真相：「母后从不主动侍寝，就连那个孩子……」
我颤抖着告诉他：「是母后不肯侍寝，父皇强迫了她……」
我越说越着急，孩童的眼泪比任何言语都有冲击力。
丞相拿起手帕细细地擦拭了我的眼泪。
爱人身在皇宫，却仍然为他守身。
而他却……
一番话后，他整个人变得沉默又可怕。
良久，他才道：「澄秀，我们明天进宫。」
4
皇后自从生下公主便受了冷落，我被扔出来之后，宫里头的传言都说是母后带着我一起自尽了。
因为我和她腹中的胎儿都是野种，她羞愧难当。
偌大的凤倾宫，烧了三天三夜，母后的尸体也成了灰烬。
我那可怜的母后，死前不得安生，死后也无人问津。
可皇上觉得晦气，说要大办宫宴，同时贺喜贵妃新怀皇嗣。
这个消息传到丞相府的时候，丞相正在给我梳头。
她应当是看见我那和母亲相似的眼睛便不管不顾了，没有半点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我在宫中听太傅讲过他，朝堂之上说一不二，就连太后的势力也将他无法奈何。
许多朝臣想用自家的女儿换来一段与他交结的关系，却从未成功过。
我在后宫中是嫡长公主，却常常被贵妃的孩子欺负。
在丞相府，我却是第一次尝到了尊贵无上的滋味。
丞相牵着我，衣冠整齐，眼里却是浓浓的恨意。
他问我：「你说贵妃扇过你母后十个巴掌，对吗？」
5
这场宫宴奢华无比，饶是我常年居住在宫中，都鲜少见到这样的场面。
皇帝和贵妃在大殿最高位上卿卿我我，丝毫不顾及场面的庄严。
我冷眼看着那个女人坐在母后的位置上笑得娇俏。
她生得漂亮，却毫无脑筋。
「众爱卿，朕今日请各位来宫中一聚，是有事相商。」
这场宴会邀请来了许多朝臣，却独独少了太后的那一拨人。
皇帝懒散地支着下巴打酒嗝，酒囊饭袋的模样，叫下头的臣子一阵唏嘘。
他搂住贵妃，捉住她的柔荑。
「朕想立贵妃为后。」
皇帝怀里的女人笑得愈发娇艳，我给丞相倒水的手险些握不住。
丞相安慰般地让我站到一边，然后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国色天香，自然是配得上皇后之位。」
「只是……」
皇帝第一次得到丞相的支持，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爱卿，请讲。」
丞相深感冒犯般地鞠了一礼。
「太后那头正虎视眈眈，赵尚书的女儿似乎也怀着龙嗣吧？要是那是个皇子……」
丞相说得隐晦，皇帝却似乎觉得无伤大雅。
他无所谓地挥挥手，「堕了不就是了。」
说得轻松，就像他酒后误打误撞和花容姑姑纠缠一夜，随手叫人把这卑贱的婢女杀了一样。
如此的可恨。
丞相为难道：「听闻太后喊了好几个太医为赵妃娘娘保胎，此法……怕是行不通。」
皇帝坐直了身体，旁边的贵妃也略显紧张。
他们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丞相问：「那丞相可有法子？」
丞相拍拍手，几个穿着怪异的人顿时被带上大殿。
「臣有法子，能保证贵妃娘娘怀的是皇子。」
6
皇帝昏庸，贵妃也是不爱读书的花瓶。
两人没有其他的势力，丞相只是微微示好，两个人便紧紧地贴了上来。
这几个穿着古怪的人我在丞相府见过，天天练的都是鞭子大刀，何时像这般神神叨叨地跳大神了。
不等我细想，丞相开口：「这是臣从西域找来的神使，只需一场求子仪式，贵妃腹中的胎儿便能保定是皇子。」
皇帝激动得瞪大了眼睛。
「薇儿，快去！」
几个所谓的神使长得凶神恶煞，贵妃略有些不情愿，却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她袅娜着身姿走到几人面前，高贵地昂起头颅。
「本宫身子虚弱，你们可要仔细完事。」
几人没有回话，只是嘴里开始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语。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将口中含着的一口酒喷到贵妃的身上。
爱干净的贵妃尖叫得厉害，皇帝有些躁动，却被丞相劝住。
紧接着，几人的步伐变快，竟是直直从腰间抽出了几条长鞭。
「天母在上，今吾受这七七四十九鞭，欲得一子，诚心望助！」
贵妃花容失色，跌倒在地，皇帝几欲站起，却被丞相的眼神吓退。
「皇上和娘娘可要想好了，这是一场翻身之战。」
「娘娘只要受了这四十九鞭，这天下，可姓不了赵了。」
贵妃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喊着皇帝，皇帝深吸两口气，终于是指挥着：「继续吧。」
7
豪华的宫宴，变成了贵妃的刑场。
我在一旁看得开怀，丝毫没有之前的躲藏。
几个大汉是熟手，才三鞭下去，贵妃的身上已经见了血。
昔日的嚣张跋扈不见，她的发髻尽数散落，再没有了倾城之姿。
「皇……皇上，臣妾肚子疼……」
她死死抓住桌角，朝着皇帝撒娇。
放在以前，皇帝失败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送给他。
毕竟当初我母后只是反驳她说我是野种一句话，她就靠着自己不舒服这句话，让皇帝遣人打了我母后十个巴掌。
堂堂后宫之主，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而现在，仅仅是因为自己完美的形象不再，她便疯了一般遮挡自己。
她最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这张脸。
皇帝有些为难地看向丞相：「爱卿，当真再无别的法子了吗？」
丞相故作为难：「看来贵妃娘娘……似乎不是诚心想帮助皇上。」
他长叹一口气：「也罢，臣不过是永朝的丞相。」
他摆摆衣袖，起身欲走：「就算这天下姓了赵，臣也还是丞相。」
「慢着！」
皇帝被丞相的一番话说得大汗淋漓，随后疯了一般指挥几个「神使」：「打！继续打！」
贵妃嘶吼着喊他，他竟两眼一闭：「薇儿，你说你最爱的是我，难道这么一点都不肯为我付出吗？」
贵妃泄了力，瘫在了地上。
第2章 02
8
长鞭破空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我看清了丞相眼中压抑的疯狂。
贵妃的叫声愈来愈惨，愈来愈弱，最后竟直接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女人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鲜血缓缓由她的下半身涌出，现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丞相见此，叹着气道：「看来贵妃与皇子，没有缘分呐。」
皇帝焦急地问：「什么意思？」
丞相解释道：「区区十鞭，贵妃竟已坚持不住，看来天意难违，娘娘和皇子此生是没有缘分了。」
皇帝五雷轰顶般瘫倒在龙椅上。
「那丞相……有何高见？」
丞相会意一笑道：「贵妃不行，那换其他人便是。」
9
皇帝没有答应丞相的请求，毕竟他宠幸贵妃已久，和贵妃早已是一对恩爱鸳鸯。
但一个月里找其他嫔妃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
赵妃产期临近，皇帝时时刻刻都在害怕自己的皇位彻底被架空，于是他恳求丞相住在了宫中。
皇帝准备了好些宫殿，丞相偏偏挑了离凤倾宫最近的一间小宫殿。
皇帝劝说丞相这里刚刚死了人，晦气得很。
上一刻还笑语盈盈的丞相立刻冷了脸，他说：「皇帝最爱的贵妃生不出皇子，那才是真的晦气。」
皇帝顿时惊醒，又找人去要了几个求子偏方。
贵妃这边刚刚小产，就被他喂各种地方药，有毒的，无毒的，再几日过去，竟是面色萎黄，再也没了之前的容光焕发。
我以书童的身份待在丞相身边，他指着东边那片荒芜的宫殿，问我：「那是你娘之前的住处吗？可否带我去看看？」
10
宫门有人看守，丞相就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发呆。
他看着空荡的宫殿，仿佛在看母后曾经在宫里的一举一动。
他怅然若失的模样让我很是恍惚，他当初那么决绝自私，会想到有如今这么悔恨的一天吗？
好不容易清静了一阵，旁边却传来了急躁的声音：「丞相大人！」
那娇滴滴的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贵妃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掩饰着这些天来自己受的折磨。
我冷眼看着她被长身玉立的丞相惊艳了一瞬。
活活被打到小产，此刻居然对丞相起了心思。
真是贱女人。
丞相皮笑肉不笑，贵妃却似乎毫不在意之前受到的伤害。
她挺挺胸，显露出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段。
「丞相大人，你遣人来告诉本宫说你有生皇子的法子……」
她狡黠一笑，越凑越近，却被男人不动声色地躲开。
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风光月霁的丞相，自然是比那大腹便便的皇帝好上了不少。
眼见着贵妃的眼神越来越垂涎，丞相却是开口了：「法子是有。听说贵妃娘娘入宫之前，有不少情郎？」
丞相表情戏谑，贵妃顿时羞红了脸。
「丞相大人，是什么意思？」
丞相拿出一张信纸。
「只需照着上面的法子，保证娘娘能怀上皇子。」
11
贵妃翻开信纸，显得无比慌张。
她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我转头问丞相：「纸上写的是什么？」
他摸摸我的脑袋，说：「小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丞相大人学识渊博，又刚好住在宫中，皇帝为了拉拢关系，邀丞相去教导贵妃生的小公主。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弃贵妃。
我作为书童，也跟着一起去了。
小公主生得白嫩可爱，自出生起就是最受宠的孩子。
恃宠而骄惯了，就是丞相来教导，也是抱着自己喜欢的猫儿。
丞相冷冷地睨了那猫一眼，问我：「是它吗？」
我点点头。
是那只爱挠人的野猫。
下一秒，宫人退去，小公主骄纵地踩着凳子道：「你就是丞相？本公主不爱看书，你且退下吧。」
说完，就要抱着自己的猫去玩。
在宫里的时候，我常常和她一起受太傅的教导。
她总是逃学玩耍，最后给自己弄出莫名其妙的伤口。
父皇一问，她就说我是打的。
最后那些伤口，就都又加倍奉还给了我。
有好几次我血流不止，贵妃却刻意地将太医引走。
母后厚着脸皮去求，却被她一次次戏耍。
我回忆着过往的点滴，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丞相在此时递给我一小包药粉。
「喂给那猫儿。」
12
我跟着小公主出去，她带着自己的猫在池塘边玩耍。
我佯装感兴趣般低下身，用那涂满药粉的手去摸那只猫儿。
「真可爱。」
「啪。」
骄纵的小公主似乎是觉得嫌弃，一下打掉了我的手。
「贱奴才，谁准你碰我的猫！」
我识趣般收手走到一边，小公主抬手就要去抱自己的猫。
没想到猫儿突然发了狂，爪子狠狠地朝她的小脸挠去。
公主尖叫着后退，却不慎掉入了池水。
「狗奴才！你……你还不快来救本公主！」
她在池水中挣扎，我冷眼看着，一步一步往回走。
「你这个贱奴才！你……」
我一边走，一边看着她失去力气，渐渐沉底。
昔日嚣张跋扈的公主，此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救命……」
丞相在不远处等着我，他看着水里再没了动静，才喊来身边的侍女：
「去告知贵妃和皇上吧。」
13
小公主的尸体在湖边晾了两个时辰，贵妃和皇帝才姗姗来迟。
丞相让婢女讲的是小公主又逃学了，看两人气色红润的样子，估计刚刚还在翻云覆雨。
只是不知道想到自己刚刚在床榻上缠绵的时候，最疼爱的小公主在池塘里慢慢挣扎，绝望地死去，两人以后还有没有这种心思。
一看到脸色苍白的小公主，贵妃就像失了魂一样瘫在了地上。
皇帝震怒地扇了守着尸体的宫人一巴掌：「你们怎么看小公主的！」
贵妃跑到皇帝的怀里哭闹：「云儿才十岁，怎么就这么没了！皇上，云儿没了，臣妾怎么办？」
丞相适时地开口：「皇上，娘娘，节哀。」
「方才公主殿下与这猫儿玩耍，这猫却突然发狂，导致公主不小心落入湖中……」
贵妃发狂一般从婢女的手里抢走那只猫，随之狠狠拎着它的脑袋往石头上砸。
猫儿的头瞬间被砸得稀烂，脑花流了一地。
猫儿叫声惨烈，在场的宫人都被贵妃这狠戾的气势吓坏了，就连平常只会宠着贵妃的皇帝，也害怕得往后退了两步。
看吧，这个女人，就是个冷血的刽子手。
对我那纯良的母后都那么狠心，又何论一只小猫？
「薇儿，你……」
皇帝的声音唤回了贵妃的理智，她崩溃地大哭起来，妆容被污染，显得格外滑稽。
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喃喃：「皇上，臣妾也不想活了……」
以往她说出这样的话，皇帝会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
但是在看到她那样的一面之后，皇帝显然避之不及。
贵妃如往常一般流露出她那娇媚的眼神，只是她的身上还全是那猫的血。
皇帝做出干呕的姿态，只吩咐了一句：「摆驾回宫。」
皇帝走了，丞相才走前去问道：「这猫儿……听说是贵妃捡回来的？」
贵妃失神地眼睛望向丞相。
这当然是她当初为了得到皇帝的宠幸故作良善，随手捡的。
只是……
丞相遗憾般摇头：「那看来是贵妃自己害死了小公主呢……」
贵妃再也绷不住情绪，抱着小公主发白的尸体大哭。
我跟着丞相走在回寝宫的路上。
借着月光，我看向他绷直的唇角，问：「丞相大人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为母后主持公道？」
丞相脚步顿住，整个人突然变得颓然。
他似乎强忍着某种情绪轻声道：「我错了。」
14
花容姑姑给我讲过，母后对丞相大人有过救命之恩。
他曾经年少失意，也是母后在身边陪伴。
可仅仅是因为母后被召入宫，他便怀疑起了母后。
那时他说了很多重话，说母亲贪图宫中地位，把他们的感情置之不顾。
可母亲也是家里的长女，几股势力针锋相对，形势危急，她不得不入宫。
对丞相来说，爱情大过天。
母亲临近入宫，他整日买醉，把自己整得极其颓废。
母亲在入宫前一晚去找他，他告诉娘亲，要证明真心，就把贞洁交给他。
爱他至深的母亲，居然照做了。
可丞相还是在母亲入宫后发誓，此生，再不复相见。
在他眼里，母后背叛了他，背叛了爱情。
可他从来不去考虑，母亲不入宫，她的家人怎么活？
靠着外公势力起家的他，又怎么继续走下去？
15
贵妃在皇帝那里几乎是彻彻底底失去宠爱了。
两人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恐怕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听说皇帝开始去赵妃那里留宿，似乎是想让赵尚书为自己所用。
只是赵家，怎么会看得起他？
赵尚书虽然是太后的势力，但并不是傻子，这些年受了不少丞相的提拔。
丞相早已把当初宴席上皇帝说要堕了赵妃的胎那档事告诉了赵尚书。
现在他们只管保好赵妃肚子里的胎儿，等时机一到就架空皇帝。
赵妃不是争宠的主，皇帝这些天，像极了热脸贴冷屁股。
贵妃气极，于是渐渐就有传言，说贵妃欲求不满，又为了刻意气皇上，晚上宫里叫去了好几个男人。
事情之疯狂，叫皇帝一听就气冲冲赶去了贵妃的宫殿。
彼时皇帝正找丞相商量怎样才能拿到实权，花园中两人走走停停，宫人的传言就这样流入了耳朵。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贵妃的宫殿，旁人还没看见内屋的状况，贵妃就被赤裸裸地扔了出来。
紧接着，几个男人也被抹了脖子扔了出来。
贵妃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白花花地暴露在一众宫人面前，发疯地直尖叫。
皇帝气极，提着剑就朝贵妃砍去，贵妃一边爬，一边喊着「皇上饶命」。
我看着一旁丞相波澜不惊的模样，问他：「让贵妃叫来这几个男人……就是要皇子的法子？」
丞相终于是笑了，似是欣慰道：「真聪明。」
16
皇帝提剑追着贵妃满宫殿地跑，贵妃那将军哥哥不知何时听得的消息，披着铠甲也杀到了皇帝面前。
只是来得迟了一点，贵妃已经被皇帝砍伤了一只手。
那血肉粘连的模样，只是叫人看着就感同身受。
宫人们早已在皇帝提剑进去的时候就开始四处逃窜，现在只留我和丞相站在一边。
现场一片狼藉，丞相一袭雪衣，死死盯着贵妃疼得发抖，脸色发白的模样。
他问我：「你娘那日……也这般痛吗？」
我告诉他：「那日的血，流得比这多多了。」
男人深叹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那看来，还远远不够。」
17
贵妃的哥哥是当朝的大将军，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贵妃带走了。
不知道当初大将军怎么吓唬了皇帝，皇帝一看到贵妃的寝宫都绕着走。
贵妃现已声名狼藉，从前往来的妃嫔，也不往贵妃寝宫走动了。
贵妃的小公主没了，皇帝也没了，那些男人也被杀了个精光。
现在的她独守空房，听说都快疯了。
丞相却觉得很不痛快。
「疯？她有什么资格疯？我要她清醒地死。」
几日之后，太医那边来了消息，说贵妃又怀孕了。
18
贵妃腹中胎儿很有争议，但皇帝还是拿它当了自己的筹码。
只因丞相告诉他：「懂得忍耐才能成大器，孩子是否是真皇子不重要，只要是个男胎，那都是皇上的好儿子。」
皇帝听信了，便又日日守在了贵妃身边。
赵妃在这期间诞下皇子，时局变得更为复杂。
贵妃着了急，便有意无意地放出一些传言。
旁人都说肚子圆的是皇子，贵妃那肚子，竟真的圆得像个球。
听闻一切的丞相在我耳边轻嗤：「真是两个蠢货。」
贵妃十月怀胎，很快临产，皇帝既激动又惶恐，又拉丞相去坐镇。
丞相赶到，对皇帝说：「臣有一法子，可渡给皇子天子之运。」
皇帝兴奋地邀着丞相进了产房。
我看着男人的神情逐渐变得疯狂，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去给你娘报仇。」
19
我跟着丞相到产房，蹲在贵妃面前的产婆显得分外惶恐。
贵妃看上去分外平静，倒不像是在生产。
我驻足原地感受着现场诡异的气氛。
贵妃见到丞相，满脸的殷勤：「丞相大人。」
原本在床榻上大汗淋漓的女人掀开被子就要站起来。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抓住丞相的衣角。
「你要本宫每天都吞食碎石，假装有孕，本宫都一一照做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贵妃隆起的肚子。
里面……居然全是石头……
丞相佯装满意地点头：「做得很好，皇上是不是又开始留宿这里了？」
贵妃笑得愈发开心：「对，我就知道没有您解决不了的事！」
她身体一颤，似乎感到了莫大的痛苦。
她颤抖着声音问丞相：「那丞相大人……您说要给我找的新生男婴，他，他在哪儿？」
贵妃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恳切。
丞相默默抽回了自己衣袖，「男婴？那不是在你腹中吗？」
20
我被婢女带出了产房，走之前，我只看见贵妃的脸色变得像墙灰一样白。
看来在被打之后就变得精神失常了，被哄骗着吃了十个月的碎石子，居然还妄想丞相会帮她找来一个新生男婴伪装成她的皇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听见一声极其激烈的惨叫，随后便从产房里散出了浓浓的血腥味。
皇帝焦急地抓住了端血水的小宫女询问产房里的情况，小宫女只是遮遮掩掩道：「贵妃难产了。」
皇帝听闻这个消息，也没了之前的悠闲自在。
他在产房前焦急地踱步，随后突然目光定格到了我的身上。
他笑意盈盈地招我过去，姿态是我做公主时都没见过的温柔。
拙劣的易容，他没有看出来。
皇帝跟我说：「你去问问丞相大人，事态如何了？」
他捏住我瘦弱的肩膀，那是我做了十四年公主，不曾受他一点疼爱的象征。
这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我那冷血无情的父皇，何时这般卑微过？
恰在此时，丞相走出了产房。
皇帝马上推开了我，殷切地跑到了丞相的身边。
丞相淡淡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跟皇帝讲道：「是个死胎。」
皇帝五雷轰顶般跌倒在地：「这天下……难道真要朕拱手让人了吗？」
产房里传来微弱的呻吟：「皇上，臣妾好疼……」
谁知皇帝听了，竟疯了一般破口大骂：「杜月薇，你实乃贱命啊！」
「朕为了你，连皇后都杀了，你居然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
「这下好了！这天下朕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丞相的瞳孔一颤。
「皇上说……杀了皇后吗？」
我也屏住了呼吸等他的回答。
皇帝能把这个位置守到今天，不知道有母亲几分功劳。
母亲最后死相如此惨烈，居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皇帝急红了眼，竟真的口无遮拦：「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此等肮脏不堪，朕偏要看看她肚里都是什么坏水！」
皇帝表情狰狞，嚣张无比。
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死时的惨状模样。
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月光之下，丞相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臣知晓了。」
21
贵妃难产而死了。
皇帝嫌晦气没有去看她，反倒是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曾经那个如牡丹花一样娇艳的女人，被碎石子硬生生撑开了肚皮。
血不停地流，她嘴唇颤抖，似乎已经疼到极致。
我慢慢向她凑近，问她：「娘娘，疼吗？」
女人终于是对我这熟悉的声音有了反应。
产婆和太医就在一边，可全都是丞相的人。
明明救命稻草就在眼前，她却抓不住……
只能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她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瞪着眼看我。
「你……你是……」
我躲开她想抓住我的手，笑道：「你女儿死了，我母后的女儿可没有。」
「最宠爱你的皇帝，刚刚说你是贱命。」
她极度悲愤，目眦欲裂，就是死到临头也忍不住辱骂我母后一句：「你那娘才是贱命！」
我接着说：「小公主本来可以活的，但是我不想救她。」
贵妃撑着身子就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
我敏捷地躲开，站起了身。
「我看你很喜欢丞相大人。」
听到「丞相」二字，贵妃的眼神倒是清澈了不少。
何等低贱的女人，被丞相如此算计，竟然还忘不了那套看似洁白的皮囊吗？
她似乎终于找到一点慰藉：「丞相大人算计的是皇帝！他是有心帮我的！」
她笑得得意又难看：「你娘何时被男人这般疼爱过？这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应该为我的容姿所动。」
「你娘？不过是靠着背后的家族才爬上皇后的位置，跟我可有半点可比之处？」
贵妃声音颤抖，像极了死前最后的挣扎。
我轻嗤着将她最后一点尊严摧毁：「你想多了。」
「丞相此番来，就是给我娘报仇的。」
「至于你？」
我平静地一寸寸扫视她的身体。
「当真是丑陋不堪。」
我转身就走，任由贵妃在背后愤怒地尖叫。
她似乎想最后引起某个男人的怜爱，只是皇帝早已离去，这偌大的宫殿，再也没有其他人。
产婆和太医也退下，在贵妃死之前，丞相扔了一把火。
他说：「动弹不得，被活活烧死。」
「这样的死法，会不会比你母后更凄惨一点？」
他自我安慰式的呢喃，让我觉得甚是痛快。
我们就在不远处听着贵妃的痛苦哀鸣，看她被活活烧成灰烬。
该死的人，正在一个个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等有朝一日见到母后，她一定会狠狠打我两个板子，告诉我此等方法不可取。
可是她们剖开母后肚皮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这样可不可取？
22
贵妃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小公主没了，猫儿没了，宫殿也没了。
皇帝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待在了赵妃的宫里。
有人来禀告贵妃宫里失火，他头也不抬。
现在的他无比煎熬。
小皇子是他的儿子，却极有可能为太后所用，等皇子一长大，他就会被踢下龙椅。
他想拉拢赵家，给自己延长寿命，赵妃却并不买账。
等皇帝再次狼狈地出了赵妃的寝宫，丞相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他告诉皇帝，最近正是北边闹饥荒的时候，赵家被派去赈灾，何不找个罪名灭了赵家？
皇帝有了丞相的支持，竟真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兴冲冲地拍了拍丞相的肩膀，喊道：「丞相，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23
整日在后宫沉沦的皇帝开始苦练功夫了，陪练当然是丞相找去的。
我在练兵场上跟着试了试弓箭，丞相在一边耐心地辅导我。
这是我在宫中从未体验过的。
这段日子，他仿佛一直拼命在补偿什么。
母后去过的地方，我带他去了个遍。
他看到其他孩子吃的零食，也总会问我要不要。
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我总是摇头：「我已经过了爱吃甜食的年纪了。」
他说我年纪尚小，要学会依赖爹爹。
我眼见着他为我留住最后一丝理智和温柔的模样，无奈地苦笑。
我说：「母后教过我的，不要依赖任何人，她曾经就被狠狠辜负过。」
其实进宫后的某一个日子，娘亲准备靠假死遁出宫外的。
但是她为丞相留下了。
娘家要她好好留住皇帝，巩固好自家的势力，不然，就会拼命打压那时还不算强大的丞相。
母后曾传出一封书信要丞相一起走，他拒绝了。
只因那时他遇到了一位江南女子，举手投足像极了母后。
他和那女人温存一时，和母后错过了一世。
然而不过两年，他对那女人也失了兴趣。
而母后，彻彻底底成为了笼中之鸟。
24
皇帝练武的消息不胫而走，他要除掉赵家的传言也落入了赵尚书的耳中。
无须多问，自然是丞相传出的。
可惜这个呆子皇帝，还在幻想着自己成为睥睨天下的霸主的那一天。
这天皇帝终于从宫里出发，前去赵尚书家，马车却在半路被截了和。
皇帝大喊着护驾，丞相却是带我躲到了一边的树林。
原本应该紧紧守护着他的亲兵，早已因为他这些天来习武的自负心被遣散。
一大群刺客一拥而上，皇帝脸色苍白，靠着手上的三脚猫功夫不断抵挡。
可是来的人都下了狠手。
丞相早与赵尚书里应外合，将皇帝的情况透露了个精光。
赵尚书答谢，丞相却只说，要让皇帝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我在暗中看着皇帝被割下一块又一块肉，最后血肉模糊。
他仿佛一个怪物在苟延残喘。
刺客们下手愈发的狠，丞相缓缓捂住了我的眼睛。
在皇帝的喘息声中，我听见了丞相冷厉无比的声音：「剁了吧。」
25
这一晚，惨叫声不绝于耳。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掉，我显然也已经变得不正常。
可我只要一想到母亲满身鲜血的模样，就忍不住狠狠记住皇帝现在的情状。
深可见骨的伤痕，裸露在外的脏腑。
他们吊着他一口气，将他一点一点凌迟。
母亲的痛苦，何时比这少过？
我感觉到捂住我眼镜的那双手渐渐卸了力气。
随后，就是丞相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澄秀，我们去你娘最爱去的江南可好？」
26
江南……
母亲当年就想逃来江南，然而，她到死都没逃出过那吃人的皇宫。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皇帝死了，小皇子成了新的天子。
不变的，还是太后的垂帘听政。
不过没有了母后，宫中一切已与我无关。
赵尚书成为了朝堂之上最有分量的朝臣。
然而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暗地里却唯小他二十余岁的丞相马首是瞻。
丞相如今，至高的权力傍身，却高处不胜寒。
他带我去了江南，买了最好的宅子，给我安排了最好的夫子。
寒凉的秋夜，他终于像个正常人一般与我相互依偎，说：「澄秀，我只有你了……」
可我，终究无法带给他最后的慰藉。
27
丞相曾经抛弃的那位江南女子找上门来了，我见了，确实有些恍惚。
很像母后。
但是她比母后更白嫩，看上去过得更加滋润。
她脸上的笑容也更明媚，是母亲很少会有的。
我一看到他，就同丞相说：「这位姨娘，看上去好生明媚。」
兴许是我眼中的艳羡刺痛了丞相的眼。
他怎么会不痛？
这位女子只因为长了和母后相似的一张脸，在那两年里被他如此宠爱着。
就连他抛弃她之后，也给了她得以富贵一生的财富。
可真正的母后呢？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丞相笑道：「母后要是当时出宫了，现在肯定也活得这般美好吧。」
鲜活，美丽，或许没有我。
但是不会躺在产房里默默地死去。
不会被扇那些巴掌，淌那些冰水，更不会被一次次羞辱。
堂堂皇后，连贵妃捡来的小野猫都不如。
28
那位江南女子一口一个郎君的叫着，我不高兴，丞相便直接叫人掌了嘴，还把她轰走了。
「澄秀不喜欢的，爹爹都会帮你赶走的。」
这一天，他握着那块玉佩又一直看。
他问我：「澄秀，你娘她会不会很恨我？」
恨？母亲不会恨任何人。
他显然知道母亲的品性，又笑又哭：「她受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会想到我呢？」
「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去保护她？」
我突然抽走了他紧紧捏着那块玉佩。
在他满眼的诧异中，我笑了。
我说：「其实这块玉佩，是母后死的时候，手里握着的。」
「她应当最后一刻，都在想着，你会去救她吧？」
可是那晚他在干什么呢？
我逃到丞相府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
这个肮脏的男人，在和一群舞妓厮混。
那群舞妓捂着衣服出丞相府的时候我看见了，不知道又是丞相找来的第几个母后的替身。
玉佩被我摔碎，我同他讲：
「我并非是你的女儿，我确确实实是永朝的公主。」
「我不是你的依靠，这个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
29
男人在玉佩粉碎的那刻已经变得崩溃。
他颤抖着捡起那一块又一块碎玉，然后竟生生将他们咽进了肚子里。
他的唇边已经满是鲜血，一身雪衣满是斑斑血迹。
他拉住我，我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沉默地看着我嫌恶的表情。
「你果然像极了你的母后……」
他的嘴里汩汩地冒着鲜血，我一边看着一边害怕地后退。
我问他：「你痛吗？」
他摇摇头。
「我要向你母后赎罪，这点都痛了，那后面又算什么？」
30
我很快知道了他说的后面是什么意思。
从那日开始，丞相突然喜欢上了折磨自己。
仅仅三天，他从内到外，再无一块好皮。
我冷眼瞧着他手背上刀刻的伤痕。
这么做是为了赎罪？是为了感动自己才对。
不过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瞧见了是发自内心地开怀。
丞相再也撑不住的那一天，我卷着他的钱跑了。
我透过窗户看了眼他最后的模样，我想，母亲见了照样会心疼的。
我走得匆忙，金银首饰全都放在了一个包袱。
等我安定下来整理行囊的时候，却在某个首饰盒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澄秀，你娘最喜欢吃容州的桂花酥，走到那里的时候，也买一个尝尝吧。」
字迹虚浮，写于某人的弥留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