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累死累活给舅妈打了一年工，年关将近，我找舅妈要工资，不想舅妈不以为意的说：
[当初你妈非得让你来我这，我也不好拂了亲戚的面子不是？只能勉强同意了。]
[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也干不了什么，我做生意总不能白贴钱吧，而且，是你妈说不用开工资的，管你吃管你喝就行。]
[我也就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你再来跟我要钱有点不合适吧？]
听到舅妈这话，我懵了。
合着，我这一年到头，比那些四五十岁的中年拆卸工都出力，结果……没有工资？
更让我气愤的，是老妈也帮腔：[你舅舅他们是干大事的人，将来咱们还得指望人家帮衬呢。]
[现在生意刚起步，肯定有困难，等以后生意做大了，亏待不了你。]
[当初为了能让你进物流站，直到我跟你舅妈说了多少好话吗？]
[这都是人情，不能忘，以后有点眼力见，多干点活。]
[回头我找机会跟你舅妈商量商量，不要再提这事了，懂事点！]
合着懂事，就是让别人各种白嫖呗？
1
寒风凛冽，我裹紧了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外套。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也给舅妈家整整打了一年的工。
虽然有点张不开嘴，可我还是决定赶在过年之前跟舅妈把工资结算一下。
给自己添两件新衣服，给爸妈买点礼物。
敲响了舅妈家的门，舅舅和表哥都在。
一家三口围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
房子里精致的装修和体面的家具，愈发衬托出了我的寒酸。
我十分委婉地提出想让舅妈抽时间给我算算这一年的工资。
舅舅和表哥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借口有事进了卧室。
只留下我和舅妈坐在客厅。
[小暖，喝水。]
舅妈把茶几上不知是谁喝剩的半杯水往我面前推了推，然后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眼珠转啊转的，也不知她是真的在看电视，还是在想心思。
等了十几分钟，始终不见回应。
[舅妈，那工资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噢，对对对，工资，看我这记性。]
舅妈好像才明白我的来意一般，放下遥控器，转过身来看着我笑了笑：
[小暖，你妈让你过来帮忙，也没说要工资呀！]
我愣住了。
大学毕业半年后，舅妈开了家小型的物流站。
妈妈把正在新单位实习的我叫了回来。
说是给自家人干活放心。
然后我就累死累活地在物流站干了一年。
平时既当会计又当门卫，还兼任厨师，活多的时候还得客串一把搬运工。
只因为舅妈舍不得招人，大活小活都得我一个人来干。
舅妈管这叫帮忙？
就算是帮忙也没有白帮的吧？更何况我还帮了一整年。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怎么到我这连工资都没有了？
[当初你妈非得让你来我这，我也不好拂了亲戚的面子不是？只能勉强同意了。]
[你一个小姑娘也干不了什么，我做生意总不能白贴钱吧，你妈说不用开工资，管你吃管你喝就行。]
[我也就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你再来跟我要钱有点不合适吧？]
见我不说话，舅妈的脸也拉了下来。
管吃管喝，这跟黑煤窑有什么区别？
你做生意不想白贴钱，我当亲戚的就得白干活是吧？
说实话我挺生气的，都想撕破脸皮跟舅妈掰扯掰扯这中间的道理。
可联想到亲戚这层关系，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不好跟舅妈翻脸，那我就得回去问问妈妈了。
当初可是她跟我说的，在舅妈这里有前途，比在外边打工强多了。
随便扯了两句家常，我就借口从舅妈家离开了。
没有再去物流站守夜，憋了一肚子火直接回家。
舅妈家的物流站位于城乡结合部。
当时由于市区内对运输车辆管控严格。
很多大型货车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才能开进市区。
货物可以等，但货车司机不可能等，毕竟多耽搁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
于是很多小型物流站就应运而生。
2
物流站是租来的一处农院，面积在一千平左右。
除了三间红砖盖的平房外，又用彩钢贴墙搭了一圈仓库。
外地运来的货物就临时卸在这里，等货主自己找小型货车拉进市区里。
整个物流站的人员组成也很简单。
经理是舅舅，但不怎么管事。
副经理是表哥，基本上就没来过。
舅妈是财务总监，大大小小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她在管理。
除了我这块哪里需要哪里搬，不需要支付工资的砖头外。
还有两名装卸工。
只要不是中型货物，舅妈都舍不得雇查叉车，全靠人力装卸。
这也导致装卸工的更换很频繁，基本上半个月就得换一次人。
舅妈只管发号施令，装卸工只管搬运。
剩下的活，全都是我一个人干。
可是没想到我咬着牙苦熬了一年，竟然连一分钱工资都拿不上。
管吃管喝就算是对我的回报了？
我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生，到哪还混不上一口饭吃？也不至于这么累。
[妈，物流站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跟我舅妈怎么商量的？]
[我跟驴似的在那受了一年罪，到头来一分钱没有，当初让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进家门，我连鞋都没换就冲我妈嚷了起来。
不是我没大没小，实在是今天这事太气人了。
妈妈连哄带骗把我从外地叫回来，就是为了给舅妈家当个白干活的苦力。
[你小点声，你爸都睡了。]
妈妈一脸紧张地提醒我。
[事你都干了还怕让我听见？要我说你这个姐姐当得够合格了。]
[差不多就行了，你是他姐，不是他妈！把自己搭进去还不够，还要把女儿也搭进去？]
[小暖，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掺和你舅舅家的事，你不听，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爸爸摇着轮椅从里屋出来，有些生气地说道。
[哎呀，你怎么又出来了？炉子我都封上了，外屋冷，快回床上躺着去！]
妈妈手忙脚乱地又把爸爸推了回去。
等她安顿好爸爸后，我们母女俩这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妈，我知道你跟我舅舅感情深，可关系再好也得有个度吧？舅妈干的这叫什么事？]
[这一年我给他们家干了多少活？一分钱不给，一句谢谢不说，还给我甩脸色。]
我向妈妈抱怨道。
一想起舅妈当时的脸色，我就一肚子火。
搞得好像是我欠她的一样。
[小暖，都是自家亲戚，你可不能这么想。]
[你舅舅他们是干大事的人，将来咱们还得指望人家帮衬呢。]
[现在生意刚起步，肯定有困难，等以后生意做大了，亏待不了你。]
[当初为了能让你进物流站，直到我跟你舅妈说了多少好话吗？]
[这都是人情，不能忘，以后有点眼力见，多干点活。]
[回头我找机会跟你舅妈商量商量，不要再提这事了。]
妈妈非但没有觉得我受了委屈，还教育我要懂得[感恩]。
？？？
3
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
留下了尚未成年的妈妈和舅舅相依为命。
作为姐姐，妈妈主动放弃了学业，承担起养育弟弟的责任。
只可惜舅舅并不是很争气。
妈妈辛辛苦苦打工挣钱供他上学，可高中毕业后并没有考上大学。
舅舅拒绝了妈妈让他复读的提议，立志要挣大钱加入了打工大军。
可辗转几年，非但一分钱没挣到，每个月还得靠妈妈资助才能生活。
混了几年后舅舅又回了老家，整天也是游手好闲。
妈妈托关系才让他进工厂当了工人。
当时爸爸妈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爸爸多次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可妈妈却表示得先让舅舅成家立业才会考虑自己的婚事。
后来舅舅经别人介绍认识了舅妈。
妈妈义无反顾把爸爸给的彩礼交给了舅舅。
然后又把爷爷奶奶给爸爸准备的新房让给了舅舅。
舅舅和舅妈结婚后住进了崭新的楼房。
爸爸妈妈结婚后住的却是外公外婆留下来旧房。
对此爷爷奶奶颇有怨言。
可妈妈却觉得理所应当。
[他是我亲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别说是要房要钱，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要是不同意，那就不要结这个婚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扶弟魔的说法。
可妈妈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她对舅舅的感情。
结婚后，妈妈每个月大部分工资都用来贴补舅舅一家。
不光如此，在舅妈怀孕后，妈妈直接推迟了生孩子的计划。
甚至专门辞掉工作去照顾舅妈。
等舅妈生下表哥后，她又伺候月子。
等舅妈出了月子，她又照顾表哥。
一直到表哥会走会跑会说话。
爸爸说那两年，妈妈就是舅舅家的全职保姆。
等到我出生后，舅妈也只是在我满月的时候来看了一眼。
我渐渐长大，可妈妈对舅舅的照顾丝毫没有减少。
打工挣来的钱，基本上全都花在了舅舅一家。
对表哥比对我还要好。
隔三差五买新衣服买玩具买零食。
对我却是节约到了极致。
养家糊口的重担全都压在了爸爸一个人身上。
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爸爸陪伴我。
妈妈除了工作，一有时间就会去舅舅家。
有几次爸爸妈妈吵架，直言不讳地挖苦妈妈天生就是舅舅的奴才。
爸爸在建筑单位担任工程师，收入还算可以，不过日子仍旧过得紧巴巴的。
因为爸爸最大的愿望就是多攒点钱，买一栋漂亮的大楼房。
而不是蜗居在已经被划为棚户区的平房里。
外公外婆留下来的老宅属于上个世纪的大杂院。
除了通电以外，打水上厕所都得去外边。
可是爸爸的心愿还没能实现，意外就发生了。
我上高三那年，爸爸去工地勘察，发生了坍塌事故，和几位工友被埋在了废墟下。
经过抢救，爸爸保住了性命，可是脊椎受伤，腰部以下就瘫痪了。
继续上班是不可能了，不过开发商还算有良心。
不但支付了爸爸的医疗费，还额外赔偿了一笔钱。
再加上单位给的工伤赔偿和补助，差不多能有一百多万。
这笔钱，足够买一套像样的大房子了。
可妈妈却以房价太高，以及住楼房爸爸出行不方便为由。
拒绝了爸爸买房的提议，从那以后，爸妈就分房睡了。
当时我并不懂这些。
顶着家中变故的压力，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挣好多好多钱。
然后买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满足爸爸的心愿。
至于赔偿的那笔钱，就当作爸爸妈妈的养老钱吧。
4
我大学报考的专业是电子信息技术。
这在当时属于一个比较冷门的专业。
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
还没毕业就迎来了互联网科技高速发展的时期。
通过和老师的沟通，以及对未来形势的判断。
我认为互联网科技将会成为未来世界的主流行业。
增强自身实力，才会有长远的发展。
于是我生出了考研的念头。
大四那年春节，妈妈特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邀请舅舅一家来吃年夜饭。
趁这个机会，我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爸爸是支持我的。
全家人就数他的学历最高，他更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听说我想考研，舅妈翻了下白眼，没好气地说考研没用。
舅舅这人没什么上进心，耳根子又软。
而舅妈性格强势，他们一家大事小情都是她拿主意。
妈妈一听舅妈说考研没用，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
[现在大学毕业又不分配工作，到处都是在家待业的大学生。]
[我家涛涛不就是？毕业三年了，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考研又得在学校待几年，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舅妈放下碗侃侃而谈，甚至拿表哥当例子。
这话是对我妈说的，也是对我说的。
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支持我考研。
[这话太绝对了，学校的质量能决定将来的就业方向。]
[现在大学生虽然不好找工作，但研究生还是很抢手的。]
爸爸有些不高兴地回怼了一句。
这些年妈妈的所作所为导致他对舅舅一家也没什么好感。
在我看来，舅妈的话的确有点片面了。
表哥高考连两百分都没到，最后还是花钱上了一所民办的野鸡学校，连大专都算不上。
这样的学历，还想找个既轻松收入又高的工作，怎么可能？
他又不愿吃苦打工，毕业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啃老。
舅舅舅妈的收入有限，全靠我妈帮趁着。
可我不一样，我上的大学在国内属于金字塔尖的那种。
虽然现在大学毕业生就业难，但对我们学校是不存在的。
就算我不考研，毕业后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舅妈拿我跟表哥比较，说难听点，就是用瓦片比玉石，完全是两种概念。
[随便你了，反正我是好心，小暖一个女孩子，要那么高的文凭做什么？]
[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将来嫁个好人家，替家里减轻点负担，读研究生也不少花钱呀。]
舅妈撇撇嘴，有些不高兴了。
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说我爸妈不值得再供我读研究生了。
[我家有钱！]
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然后就看到爸爸瞪了我一眼。
[你家还有钱？]
舅妈两眼放光，接着我的话茬问道。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低下头吃饭不吭声了。
[亲戚间还瞒来瞒去的，明显是把我们当外人，不吃了，回家！]
舅妈忽然就生气了，把筷子一摔，站起来就走。
在团结这方面，舅舅家比我家强太多。
舅妈一走，舅舅和表哥连嘴里的菜都顾不上咽，跟着就走，妈妈赶紧追了上去。
[小暖，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人性啊。]
爸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院内传来说话声。
妈妈阴沉着脸回来了，看样子是没把人留住。
[吃吃吃，好好过个年，都让你们给搅和了。]
妈妈发了一通脾气，饭也不吃了，把自己关在里屋生闷气。
大年夜，外边烟花璀璨，阖家欢乐。
我家却冷清得像一块冰。
5
考研的事，被妈妈一票否决了。
其实我挺费解的，妈妈在家里向来都很有主见。
尤其是在爸爸遭遇意外后，她俨然成了一家之主。
可为什么在舅舅一家面前，却总是唯唯诺诺的。
尤其是对舅妈的话，简直是当作圣旨一般无条件服从。
爸爸自从受伤后，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甚至有些抑郁。
爷爷奶奶前些年相继离世。
剩余的亲戚们对爸爸这个[残废]都是敬而远之。
爸爸就像个孤家寡人一样。
基本上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偶尔发表意见，也只是点到即止。
就像反驳舅妈不同意我考研一样，他只是说一句，但不会据理力争。
而我，根本就没有和妈妈抗衡的资格。
虽然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放弃了考研的计划。
大学毕业后，在同学的介绍下，我去了南方一家实力不凡的科技公司。
因为专业对口的缘故，我被安排在了软件开发的部门。
半年实习期，半年试用期，然后转正。
上司对我的工作能力还是很认可的，我也愈发坚定了干出一番事业的决心。
可刚度过实习期，妈妈一个电话就把我叫了回去。
理由很简单，舅舅一家刚开了一间物流站，缺人手，妈妈想让我去给舅舅家打工。
对此我是很抗拒的。
小小的物流站有没有发展前途不提。
我在实习单位每个月的工资就有八千。
转正后薪资会翻倍，还有各项福利待遇，而且发展空间极大。
我预判五年内，年薪就能达到三十万。
去给舅舅家打工，我怎么可能乐意？
而且舅舅一家的日常生活还要靠妈妈补贴，他们哪来的钱开物流站？
爸爸私下里跟我透露了实情。
就是因为我过年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让舅妈动了心思。
舅舅出面试探了几次，妈妈最终没能扛住姐弟情深，说出了家里还有一百多万存款的事。
之后舅舅舅妈双双辞掉工作，整日里在妈妈耳边吵吵着要创业挣大钱。
软磨硬泡后，妈妈拱手把那一百多万[借]给了舅舅家。
说是借，但一没打欠条，二没说什么时候还。
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舅妈用这笔钱租了场地，开起了物流站。
可是根据我的估算，这种物流站除了租金和盖一圈彩钢仓库，不需要其它投入。
投资二十万就已经顶破天了，剩下的钱去哪了？
不得而知。
爸爸的意见是让我不要掺和舅舅家的事，至于那笔钱，就当是打水漂了。
可这种话他也只能跟我说说。
他现在的情况，在家里已经失去了话语权。
我告诉妈妈，我不想去给舅舅家打工，我有自己的职业规划。
可妈妈不听。
[小暖，那可是你亲舅舅，是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给自家人干活总比打工强吧？]
[我听你舅妈说了，做物流生意前途不可限量，不比你摆弄破电脑有前途？]
[你就听我一句劝，省的去外地打工，一家人都在这，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
[小暖，你就答应妈妈吧！你真要让妈妈跪下来求你吗？]
妈妈使尽浑身解数劝说我。
早年辍学，有限的知识让她的视野也被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里。
这些年来对舅舅全心全意的付出，让她把姐弟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在妈妈心里，舅舅连带着舅妈合格表哥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我和爸爸才是她至亲的人，也要排在舅舅一家后边。
6
妈妈是很辛苦的。
这些年为了舅舅一家操尽了心出尽了力。
只比舅妈大五岁的妈妈，看上去却要比舅妈苍老二十岁不止。
难道我真的能让妈妈跪下来求我吗？
我没有那么狠心，只能在妈妈的眼泪和哀求中败下阵来。
再加上从小到大妈妈的言传身教，我对亲戚之情看得也比较重。
辞掉了心向往之的工作，去给舅妈的创业大梦助理。
舅舅没魄力没能力没主见，只知道听老婆的话。
表哥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是主要任务。
舅妈又是个吝啬到了极点的人。
这样的一家三口，做起生意来会是什么样？
我刚去物流站的第一天，就撞到舅妈跟装卸工争吵。
是因为工钱的事。
其他物流站都有固定的装卸工，工资一般都是按月算，加班另算。
也有按天或者按车算的。
可舅妈却是按小时算，吃亏是不可能的，占到不到便宜她都觉得自己亏了。
我一去就成了全能型员工，大大小小的活都得我来干。
舅妈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
不可否认，舅妈是有运气的。
比如这个物流站，机会就撞得很好。
因为正赶上城区改建扩建，对物资的需求量极大。
公路上每天过往的车辆，有80%以上都是大货车。
在这个城乡结合部，大大小小的物流站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开了能有几十家。
7
舅妈家是第一批开物流站的，但生意却不是最好的。
这跟她的为人处世有很大的关系。
她太抠门了。
本着把舅妈当一家人的心态，我先后向她提过几次建议。
一开始我建议她把物流站后边那块四亩多的荒地租下来，全部改建成仓库。
可她拒绝了，理由是现有的场地够用，再去租地盖仓库完全就是浪费钱。
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管理。
之后不到一个月，物流量连翻三倍。
很多货物都是以车队的形式运过来，一个车队少则六七辆，多则十几辆大货车。
既然是车队，自然愿意把货物卸到一起。
庞大的货物量根本不是舅妈这个小物流站能吃得下的。
她这才醒悟过来，想办法去租地，可为时已晚。
四周的空地早都被有远见的人提前租下来了。
没办法，舅妈的物流站只能接待那些跑单的货车。
由于物流量实在太大，之后我又向舅妈建议多雇几个装卸工，再租两台叉车。
可她觉得浪费钱，多一个装卸工就得多开一份工钱，叉车一天的租金顶得上两个装卸工。
她舍不得。
舅妈的物流站已经在占地面积上失去了优势，就得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弥补回来。
整个物流站就两个装卸工，还舍不得租叉车。
就算甩开膀子干，装卸速度能有多快？
装卸货物的时候，司机是要守在旁边的。
开了一路的车，谁不想早点休息？
装卸速度慢，有时候还得排队等待。
这直接导致一些来过的司机不会再来第二次，他们会选择效率更高的装卸站。
时间一长，生意就越来越少了。
后来我又看到了一个商机，向舅妈建议在院门口盖间大点的房子。
既然物流生意抢不过别人，那就另辟蹊径。
开一间饭馆，给过往的司机解决吃饭的问题。
可舅妈又觉得盖房子得花钱，请厨师买厨具得花钱，她舍不得。
还让我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别一天到晚尽想那些不靠谱的事。
后来旁边的几家物流站相继开了饭店，有些还提供临时休息的服务。
生意火爆得不得了，从司机身上挣的钱不比从货物上挣得少。
舅妈后悔了，可先机已经被别人占了，想挽回都来不及。
那时候我就判断她的生意不可能做大，也就彻底断了出谋划策的念头。
出力就够了，出脑人家又不领情，何苦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即使这样，物流站也赚了不少真金白银。
形势就是那样，哪怕是残羹剩饭，也能让很多人吃撑着。
半年后，舅妈家买下了现在住的房子。
教育医疗交通，都很便利，四室两厅，全款。
除此之外，表哥还买了一辆四十多万的轿车。
由此可见，有的时候抓住机遇，赚钱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
搬新家的时候，妈妈为了庆祝，还特地送了一台40英寸的电视。
结果看到人家客厅里摆着的65寸大液晶，惭愧得连口水都没好意思喝。
按理说舅舅一家之前住的房子是爷爷奶奶给爸爸买的婚房。
他们现在住新家了，于情于理都该把那套房子还给我家。
可舅妈连提都没提这事，转手就把房子租了出去。
至于租金，自然是进了舅妈的腰包。
妈妈非但没有提出异议，还主动在租客住进来之前给人家把卫生打扫干净。
我都不知道她是傻，还是心里压根就没有爸爸。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她就不知道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搬离这个处处不便的大杂院？
物流站没有保安，守夜的活就落在了我头上。
每个小时都要打着手电在仓库里巡逻一遍。
因为舅妈舍不得花钱加高围墙，舍不得装摄像头。
我身高一米七，体重115斤。
在物流站干了一年，就剩下90斤了。
因为[肩负重任]，我每个月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妈妈从来不关心我累不累，身体怎么样。
一见面就反复叮嘱我要上心，要尽心。
8
凭良心讲，我做到了，可结果呢？
一年下来，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
就是封建社会地主老财家的长工，到了年关也得给点粮食吧。
我真的是泄气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回来给人当免费劳动力。
要不是看在亲戚这层关系，我都要申请劳动仲裁了。
本以为舅妈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妈妈应该看清这一家人的嘴脸了吧。
可是没想到妈妈竟然还让我继续干下去。
我可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而且听舅妈说的那些话。
好像还是妈妈上赶着让我去给她家打工的。
不挣钱，累得半死，还让人家觉得是我占了她家的便宜。
[妈，你还有没有点自尊心？]
[我知道你跟舅舅感情深，可除了舅舅，我和爸爸也是你的亲人啊。]
[人家住上大房子了，咱们还在这破院子里窝着。]
[人家开上汽车了，咱们还得靠两腿走路。]
[人家挣到钱了，咱们呢？兜比脸还干净。]
[你这几十年全心全意扑在舅舅一家，有没有想过我和爸爸？]
[出人不够，把爸爸的赔偿金也送出去，现在还要把我当礼物送给人家。]
[你把舅舅当弟弟，人家有没有把你当姐姐？]
[醒醒吧！]
我第一次跟妈妈发火了。
她这种不顾自家人死活也要宠着舅舅的做法让我感到寒心，这种工作，谁愿意做谁做吧！
妈妈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从惊讶到阴沉，再到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