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经亲易手
一双洁白但不失力量的手轻抚在泛着银光的皮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这只手的主人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军营,那些照明用的火把因为距离隔得太远而显得明明灭灭,带着些许模糊。
“冉墨,我真不想回去。”那只轻抚着银灰狼犬的手顿了一下。被唤作冉墨的狼犬睁了睁微眯的双眼,抬了头,看向自己的主人--李哲渊。大胜王朝的大将军,在世人眼中,他是英勇无畏的大将军,有智有谋的不败战神。
御下极严,又懂得做人,所以官也做的顺风顺水。可是百姓提起他多是带了一丝敬畏,在李哲渊的府上常常是视人命如草芥,家法的严苛让人传出“宁做地下鬼,不为李家人”的言论。
不过幸好这两年李哲渊多是在外边打仗,所以李府近年来平静了不少,现如今,李哲渊战胜归来,李府又不得安宁了吧。
冉墨抖了抖身子站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中流光溢彩。终于可以吃到人肉以外的东西了,再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下去,它怕自己会失去作为捕猎者的兴趣了。
长夜漫漫,有谁可依,茕茕独立,心如莲开。
----------------------------------------------------------------------------------------------
“手脚都给我麻利着点,将军今日就回来了,都小心着点。”众人在听到将军两个字时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是啊,他要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大堂内的众人刷的都跪了下去。新来的小仆从不自觉的发抖,对于将军,府中的传闻实在是骇人。头低的快着了地。只见一双黑底金丝做工甚是细致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前方,小仆从更是抖的厉害。
“你抖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在大厅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拉下去,练练胆子。”
立刻有两个护卫拉了小仆人下去,而小仆人早已吓得脸色发青,一时间周围落针可闻,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练胆子就是把倒吊在蛇穴上空,下面群蛇盘踞,条条都是剧毒无比,一条一条吐着血红的信子大张着嘴,尖利的毒牙喷着毒液腾地扑来。
偏偏你又躲不得,叫不得。连眼都不得闭上,否则侍卫立马就会割断绳子。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在蛇穴里熬过一个时辰,未被咬中,那恭喜你在今后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那蛇穴的景象将会在你梦中反复出现。
以前偶有人熬过一个时辰,终究也因为可怖的后遗症而自杀。可大厅中谁也不敢求情,在李府求情者同罪!
李哲渊面无表情的大堂主位上,冉默也在其脚边坐下,眼中是同样的冷酷绝情。在李家,冉默的地位仅次于李哲渊。它虽是畜类,却极有灵性。比任何人都了解李哲渊。跟在他身边久了,连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管家递上一份厚厚的礼单。“这是一些朝中大臣和一些商贾望族送来的贺礼,祝爷凯旋而归。”单子上照例有些人的名字描了朱砂。扫了一眼,递了回去。
“再加上一个周家,礼都拒了。”管家敛了目,应了声是。描朱砂意味着将要诛杀。将军的政治眼光向来是很准的。便下去吩咐下人退礼去了。
李哲渊摆了一下手,众人便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厅堂便只剩下一人一犬。“冉墨,我真不想回来。”李哲渊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在没有了声息。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种叫寂寥的表情。
周家。
衣着一派华贵的老者坐在紫檀木椅上,轻啜着茶水。
“父亲,”一位年轻公子道“李家把礼都退了回来。”老者闻言皱了一下眉,作为京城数得上号的望族周家的当家人周苍松很快恢复了神色。
通常被李家退礼有两种情况:一是你所属的派系要有动荡,二是你的礼送的不是时候。在李哲渊得胜而回的时候,被退礼地原因还用多说么。
“发请柬,邀李将军过府庆功。”虽然知道被接受的可能不大,但最少也要试一下,毕竟如果有李哲渊做靠山,再大的动荡也震不到周家。
。。。。。。
“去。”李哲渊挽了个剑花,收了势,负手立于风中,墨色的长发晃人心神。
管家退了下去,将军会答应很反常,但反复无常也是李哲渊偶尔会干的事,看来将军又觉得无聊了吧。管家若此时回头看一下自家的主子,一定会惊讶的下巴掉下来。因为李哲渊的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还无的微笑。
傍晚时分李哲渊如约出现在周家,身姿挺拔,神色若水,狭长的眼睛里温和的像一只猫,只有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他的眼睛更深处是狼一样的凶狠和果决。
李哲渊和周苍松在酒桌上来回打着太极,你来我往。半晌周苍松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这李哲渊真真的滴水不漏啊。
酒过三巡,李哲渊兀地把酒杯一放,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不就是想求得我的庇护么?只要你府上有我的冉默看的上的东西,”边说还边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周苍松的儿子周锦华。“我就考虑看看。”语气里尽是上位者的睥睨纵横。
众所周知,李哲渊幸好男风,但他玩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此时他说到这地步,显是讥讽周家敢不敢把下任接班人献祭一样献出去。
在旁的周锦华苍白了脸,原本英俊的眉眼变得有些僵硬。谁知周苍松略一沉吟,居然欣然答应。“那就请将军的冉默神犬在府中选选,如有入得法眼的,周某定当奉上。”周苍松的一张老脸装的可真是真诚的紧,李哲渊眉眼横斜也不道破。
“爹”周锦华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哦--”李哲渊故意拖长了尾音,听在周家父子的耳中更是刺耳的很。他拍了拍冉默的背“去吧,冉墨。”
冉墨懒懒地站起了身子,华丽丽的莹白皮毛如雾似幻,黑墨一般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周锦华,直到后者出了一身的冷汗,才直直的向之走了过去。
看在周锦华的眼中只觉步步惊心。直到冉默从他身边越过去好一会,周锦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连条狗都瞧不上眼。他抬头正遇上李哲渊似笑非笑的眼,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更教他无地自容,周锦华立刻别开眼去,不敢再看。
冉墨不理众人,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小道,前面隐约有了一丝光亮,是一座破旧的草房,想也知道它的主人有多落魄。冉墨径直走到门那,用爪子拍了拍门,“谁?”声音的主人带了一丝惶然,周苍松在后面喊了一声“锦年,开门。”
李哲渊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父亲吗?我就来。”这时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期盼和欣喜。李哲渊不及多想,门就开了。“啊!”接着是一声钝响。冉默直接的把人扑倒了。是一个少年吧。十七八的样子,睁着一双好似带雾气的眸子。
李哲渊闭了闭眼睛,“就他吧,晚些送过来。”说完转身就走了。而冉默临走的时候还不住的舔了舔少年的脸,高兴的摇了摇尾巴。少年则呆愣愣看着那抹玄青色消失在黑暗里。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四年后经历了那么些人,那么些事的锦年仍旧清楚地记得李哲渊那一瞬间的面容里带着些许命该如此的无奈。
李哲渊屏退了下人,坐在藤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屋内的烛火因为芯太长的缘故而有些暗,冉墨看了看呆坐了快一刻钟的李哲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的大箱子,它站起身,朝箱子走了过去,试图打开它。要不那个叫锦年的清秀少年会闷死吧。
李哲渊地喝了一声,“回来。”自己走了过去,掀起了箱子。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新婚的新郎掀起新娘的喜帕。
又见到了他,锦年全身都被打扮的焕然一新,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素白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气,应是刚刚洗过,一双好似带着雾气的眼睛瞧着自己,却没有一丝光彩,像失去了生气的人偶娃娃。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双手搂着膝盖。
李哲渊伸手去抱他,锦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有些认命般的任他抱了,李哲渊静静的把他抱在了怀里,锦年闭上了眼,良久,泪水已溢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锦年哭的本来有些颤抖,突地眼睛上一暖,李哲渊居然在吻他眼睛上的泪,锦年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李哲渊吻干了他的泪水,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睡吧。”屋子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蜡烛燃尽,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月光适时的撒了两人满身的纯洁光辉。
第二个一早,何老总管照惯例领着两个下人一张草席,推开锦年的屋子,没瞧见预想中的冰冷尸首,床铺上居然是空的!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将军不会用完使化尸粉给化了吧?“你们是?”一个带着梅子清香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何老总管阅人无数,心思急转,满脸的皱纹跟开了朵狗尾巴花似的。“你是周锦年?”
何老总管总管的破嗓子听了能刮人一层皮似的坚硬。锦年点头。何老总管摆了个手势,那两个下人识趣的退下。
“我是李府的总管何睿。你跟我来。”锦年觉得何总管的嗓子跟缺了根弦儿的二胡一个样------说不出的难受。
“大将军昨儿个没碰你吧?”锦年来这之前被灌输过这方面的事,老实说了实话,“没有。”
何老总管走路跟栽树似的,走个两三步,停一下子,喘口气。“那我知道你该去哪了,跟我来。我跟你说道说道咱李府的规矩。”
接下来何老总管那二胡拉的那叫一个欢畅,就差没说上茅房在李府也是不准的了。锦年刚这么想着,何老总管就来了句,“对了办事的时候你得去绿色顶的那种,白的是咱大将军用的。”还真有这种烂规矩!
“怎么不走了?”破二胡问,锦年指指前面的牌子“李府禁地,人畜免进。”何老笑的那叫两字———高深。
“进了这院子的,还都真是不是人了,呵呵。”何睿老头笑得那叫一个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