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回王妃,您身中剧毒,恐怕只剩下半年的光景。”把脉的人颤颤巍巍,一脸煞白,给出了这个结论。
“你胡说!”绿竹一把推开了跪在床前的大夫,“我家王妃是马背上长大的,身子一向结实,家中大夫也说了,只是偶感风寒,怎么到你嘴里就只剩下半年了!”
苏梓玉听完这话,欲说什么,可刚想开口便一阵急咳,随即咳出一滩黑血来。
“王妃!”绿竹赶紧扶起苏梓玉。
大夫见状,也忍不住叹气:“王妃,倘若您信府中大夫的话,断断不会请我进府诊断,如今口吐黑血,想来这毒已入五脏六腑,如此计量的毒没有五年是断不会如此的。”
苏梓玉有些恍惚,像是自言自语道:“五年——”
五年,她嫁进这战王府不正好是五年吗?
他竟然如此恨她?从娶她开始便给她下了个毒?
原来最想让她死的竟然是那个心心念念的枕边人!
苏梓玉愣在那里,嘴角的血液缓缓流下,忽然勾起嘴角。
“绿竹,给大夫封上一百两银子,送他从后门出去。”苏梓玉拿手帕擦了擦唇角,刚刚脸上的惊讶与痛苦转瞬即逝,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绿竹见此,擦了擦眼角的泪,自家王妃发了令,也只好去做,拿着银子便送大夫离开了苏梓玉的屋子。
“姑娘,这钱我要不得!”郎中在院子门口推辞道。
绿竹将一百两生生塞进郎中怀里,说道:“大夫,还望能找个圣手来给我家王妃看看,我家王妃她......”
郎中心知苏梓玉已无药可医,可看着绿竹如此恳求,便也只好应下,随即便出了院子,从后门离开。
绿竹回屋后,发现苏梓玉已然梳妆打扮完毕,俨然恢复了往日风华——果然,她的美貌,盛京中无一女子可匹敌。
“绿竹,你想不想回家?”苏梓玉一身华服,眼神无光,淡淡说道。
绿竹怯生生的点点头:“想,做梦都想,自......自那时起,便再没回过家,连给父母坟前上一炷香都未曾有过。”
苏梓玉恍惚着点点头——是啊,她也未曾给父母上过一炷香,就连尸首都未曾见过。
正想着,前院的鞭炮声陡然响起,只听礼官高喊:“二位新人,礼成!”
随即一阵祝贺之声弥漫在整个战王府内。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个了。”苏梓玉闭上眼睛,一脸痛苦,心中默默地计算道。
自打她进府后,慕容彦便想尽办法折辱她,一年一个妾室的迎娶进来,如今这也是第四个了。
后院王妃恰知死期,前院战王迎娶新妾——很好!
苏梓玉听到这声炮竹,闭上了眼睛,她从前在这府里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谁不高兴,可如今,她只想惹他不高兴,最好是一怒之下......
“咱们去给王爷贺新婚!”
“王妃,你这身子骨如何能撑得住?”绿竹哭道。
“如何撑不住?我还有半年的光华呢,现在不许哭,照着我的话去做便是了。”苏梓玉一脸淡然,仿佛刚刚诊出只有半年光景的人不是她,“绿竹,你放心,我定然带你回家。”
说完,便领着绿竹出了屋子。
“不过是纳个妾,纳的还是青楼女子,战王何必摆开这么大阵仗?这比他迎娶正妻礼数还要多了,正妻也是个好脾气的。”
才刚一到前院,便听见有人小声议论道。
“他家正妻不过是蛮夷余孽,现如今已成了丧家之犬,能养在府中已然不错了,她还敢说什么?”
这话飘进了绿竹的耳朵,绿竹狠狠地剜了那两人一眼,正要理论,苏梓玉却摇摇头,绿竹便只好作罢。
战王慕容彦正引着新妾四处敬酒,就听见宾客忽的议论起来,见苏梓玉徐徐走进内堂,一身王妃礼制的朝服雍容大气,脸色似是有些苍白,却被一抹红唇掩盖住了虚弱。
“你来做什么?不是身子不适?”慕容彦见到苏慕玉,剑眉一皱,眼中的厌恶怎么都掩盖不住。
如今仪式已过去了,老夫人和其他妾室都回了后院,苏梓玉倒是不谦让,直接坐在了主母的位置上。
“王爷娶妾,即便身子不适臣妾也不敢推辞,何况华国旧习,新妾要向正妻进酒一杯,礼不可废,臣妾也是怕王爷受外人嗤笑罢了。”苏梓玉不卑不亢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身穿喜服的慕容彦。
——他们大婚时便草草办了,他一身将军服完婚,倒是从未见过他穿喜服的样子。
“你一个蛮夷,如何了解我华国习俗?”慕容彦语气中的不屑和嘲讽丝毫不掩盖,俨然把苏梓玉当成一个笑话。
苏梓玉勾起唇角:“王爷,你我是夫妻,我若是蛮夷,你是什么?”
“你——”
眼看慕容彦即将动气,他身后的新娘子忍不住出来打了圆场:“王妃姐姐能来,妾身宁姿儿感激不尽,妾身知王妃姐姐身子不适,便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
苏梓玉抬头看了看那人,倒是一愣——真像啊!比起前面那几个,这个起码有八分,像极了慕容彦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于是自嘲的勾起嘴角,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随即拉过宁姿儿的手,低声说道:“这一位可是最像唐婉姐姐的,怪不得王爷会喜欢——不过王爷如此大操大办的迎娶妾室进门恐惹人非议,不如直接把妹妹扶到王妃的位置,如何?”
此话一出,宁姿儿赶紧跪下,连连说道:“妹妹不敢。”
慕容彦听到“唐婉”二字,霎时怒了,直接打横抱起跪在地上的宁姿儿,厌恶地看着苏梓玉:“我要娶谁轮得着你多嘴?你还是管好自己的身子吧!爷的大喜日子,可别来扫兴!”
说完,便抱着娇滴滴的宁姿儿回洞房去了,留下苏梓玉站在原地。
苏梓玉勾起唇角,唤来绿竹,倒也不哭不闹,一副得体的样子离开了前厅,全然不惧宾客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绿竹,你说我们还能离开这王府吗?”苏梓玉抬头看着头上四四方方的天,语气中带着几丝绝望。
绿竹垂下眉头,说道:“王妃,自咱们族没落,皇帝便下旨,留您性命,可终生不能出府,所以......”
“呵。”苏梓玉轻笑一声,这旨意是慕容彦求得,苏梓玉怎会不知,他这是要让自己被折磨一生一世。
“王妃,您何不说您中毒的事,若是王爷知道,或许还能找遍天下名医......”绿竹一边搀扶着苏梓玉,一边说道。
“他不是那样的人。”苏梓玉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绿竹,从唐婉出事那刻起,从他出兵灭我全族开始,我与他,这辈子都是仇人了。”
第2章
苏梓玉回院子的时候,看了会儿头顶的天,一副阴沉沉地模样,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绿竹,拿来笔墨和纸。”苏梓玉一进屋便说道。
绿竹不知自家王妃要做什么,但也乖乖听话去了。
研磨,铺纸,随即苏梓玉写下三个字——和离书。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绿竹虽没读过几年书,但是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
苏梓玉笔也未停,说道:“绿竹,你不是想回去吗?我也想回,只有这样,咱们才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肉,喝人的血的王府。”
“可王爷对您来说......”绿竹不是不知道苏梓玉对慕容彦的爱意,当年一见便误了终生。
“我不过是剩下半年光景的人,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苏梓玉将这和离书写的荡气回肠,抑扬顿挫,似是要把这五年的委屈都倾注在这几百字上,待写到“一边两宽,各生欢喜”后,忽而听到外头有人吵闹,苏梓玉刚起身要看怎么回事,门却被人踢开。
慕容彦俨然一副喝多的样子,苏梓玉让绿竹退下,绿竹虽有些担心王妃,却还是不敢违逆。
慕容彦身旁的张昭面露难色:“王爷,您喝多了,这是大夫人的屋子啊!”
苏梓玉也冷了语气,皱了眉头,“王爷请回,今日,你新婚,该去新娘子那里。”
说着,苏梓玉给张昭使了个眼色,让张昭扶走慕容彦,却被慕容彦一把推开:“滚!本王要宿在哪里就宿在哪里,还不由你们做主!
推开张昭的慕容彦似是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步便一把抱住了苏梓玉,苏梓玉想推开,却不小心打落了桌子上墨迹还未干的和离书。
那三个字落在地上,分外刺眼,就连张昭也明白了当下是什么情况,连忙退下。
慕容彦本就生气的脸上,此刻仿佛想淬了一层冰,眼神也十分骇人。
“既然王爷看见了,我便不藏着掖着了,原本是想等明日,你洞房后再呈上的,如今也不必了。”苏梓玉一边说着,一边捡起地上的和离书递给慕容彦,“王爷,这王府内宿着四位面若唐婉的女子,你何必非把我拘于着王妃之位,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慕容彦冷眼看着苏梓玉:“各生欢喜?我这辈子的欢喜,还不都毁在了你的手里!”说完,便一把夺过那张和离书,撕了个粉碎。
苏梓玉还未反应,就被慕容彦一把抱起,抱到了内室,转身压着,刚刚温热的唇瞬间覆盖在她的唇瓣上,不是吻,而是撕咬。
“慕容彦!你发什么疯!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堵了回去。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苏梓玉不明白为什么慕容彦要如此羞辱自己。就连和离的希望都不愿意给她,难道慕容彦真的要让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琴瑟和鸣吗?
慕容彦禁锢着苏梓玉的手腕,看见她眼角的泪,慕容彦仿佛心都被烫到了一样,心底一丝丝酸涩蔓延开来,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狠心,新婚夜他来了这里,可她却只想着逃离。
强压住心中的异样,慕容彦带着酒意低声喊道: “婉儿。”
这一声刚刚落下,苏梓玉的心便仿佛被一千根刺贯穿,扎的生疼——苏梓玉知道,他口中的婉儿,便是他的欢喜,而自己只不过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替代品。
苏梓玉杏眼含泪,每次慕容彦与她亲近,口中念的都是唐婉的闺字,自她进战王府以来,年年迎娶新妾,也都是模样似唐婉的人。
他当真就如此怀念她?
“慕容彦,你放过我吧。”苏梓玉闭上双眼,心如死灰般说出了这句话,
慕容彦窒了一瞬,尔后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休想。”
事后,慕容彦随即抓起脱下的喜服便信步走出屋子,在门口把衣服扔给了张昭:“烧了吧,脏。”
苏梓玉听完这话,到底是苦笑了一番,嘲笑自己心中还在期待什么,慕容彦每次碰她之后都要把衣服烧掉,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嫌他脏。
已然是习惯了。
深夜。
“包围这里。”一个硬朗地男声发出号令。
几十个侍卫佩刀,团团围住了一家小门面,随即那男人轻扣了两声门。
“宋大夫在吗?”
“谁呀——”只听见一个人拖着鞋,缓缓地到了门口,“吱呀”一声地打开门,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他见此阵仗立刻就被吓醒了,“你、你是......”
那人一句话不说,独独把自己佩剑亮了出来。
“青云剑!你是......南将军!”郎中忙跪地惊呼。
京城谁人不知南鄢将军!扫平南方诸蛮族,海贼倭寇不敢来袭,皇帝特许南将军佩剑上朝,京中有童谣传到:“北战王,南将军”,可见起军功显赫。
“知我是谁,那我问你何事,便从实答来!”南鄢目光如淬了冰一般寒冷,尔后开口:“你可是今日上了战王府?”
“是。”大夫止不住的颤抖。
“是否是为战王妃看病?”
“这......”郎中脸色有些难看,绿竹交代过,不可承认今日是为战王妃看病。
“唰——”
青云剑被拔了出来,郎中霎时感觉到脖颈处的凉意。
“是!”郎中忙道。
“那夫人......她如何?”不知为何,郎中似是感觉南将军这句话柔软了起来。
郎中皱了皱眉,心下慌张,可看了看眼前人的身份,于是磕头道:“小的不敢说谎,小的告诉将军不是屈服将军的威风,是求将军救战王夫人一命!”
闻言,南鄢一愣。
郎中将苏梓玉的病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也将她所剩的日子一并禀告,每说一句,南鄢的脸上便冷上一分。
——慕容彦!你怎可这样对玉儿!
南鄢此刻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杀入战王府,一剑杀了慕容彦。
“久闻南将军铁骑踏遍南方,可否知道什么良医?不瞒您说,战王夫人身边的姑姑再三叮嘱,可小的虽在京城有点名头,可放眼华国,却真算不上什么医术高明的啊!”
“我知道了。”南鄢眼中满是红色,随即转身,命手下道:“给这郎中包上封银,命他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有第四人知晓此事,我便灭他满门。”
“是。”
南鄢拖着剑,斥退众人,走在无人的大街上。
他忽而记起与苏梓玉那些年少时光,无比自责,当年自己放手是不是错了?
清晨。
苏梓玉一早便起来了,昨夜经过慕容彦一番闹腾,到了后半夜才略略睡下。
原本是今日想送去和离书的,可看着地上的一摊纸屑,苏梓玉心知慕容彦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
如果和离不了,那自己如何离开这王府?
正想着,绿竹进了卧房内。
“王妃,我刚要叫您,您便起来了。”绿竹赶忙来服侍苏梓玉更衣,“老太太那边说了,要您去请安,我刚回绝了。”
苏梓玉听到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为何要回绝?许久不去请安问省了,昨日新妾进府,我自该过去。”
绿竹听到这话倒是有些疑惑:“王妃,自半年前您生病,这请安便省去了,何况日前您每每去给老太太请安,总免不了一顿奚落与责罚,何必要去?”
谁知这话到了苏梓玉耳朵,她反而笑了:“我若是不去,又如何能离开这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