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八毛和肥崽
主角: 明洛,李建成,郑观音,徐侍卫
分类: 宫斗宅斗
第1章
长安城,唐王世子府。
廊下宫灯映着快要剥落的剪纸,稀稀拉拉照在明洛的脸上。
她轻手轻脚开了门,身上一袭素色衣裙,细看去她的鬓发处有些凌乱,衣裙也不如白日平整。
“世子睡得沉,别吵醒他。”
明洛声音略哑,交代着门外世子的仆从们。
“是。”
没人质疑她的话,方才世子对她的临幸,那种床笫间的动静,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格外刺激着人。
大家伙儿都听得清楚呢。
“敢问娘子是……?”眼看人慢吞吞地走开,世子身边的心腹忍不住上前主动询问。
要不然世子醒了怎么寻人?
明洛只垂着头:“微末之人,不足一提。能服侍世子,是奴的荣幸。”真是造孽,失了清白还要说这种丧尽天良的鬼话。
谁还她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的大好人生?
于是乎,一堆世子的心腹随从眼睁睁看着她翩翩然地拐进了假山花丛的小路中,一点没觉察到她袖中藏着的玉佩。
哈。
不怪她顺手牵羊,谁叫明天早上天一亮,她的死期就要到了呢?
明洛走得不紧不慢,却很有方向地往偏门上去,顺带拎上她前几日藏于假山洞穴里的一坛酒。
偏门是世子府专门进出各种秽物的一处小门,用世子妃的话讲,就是专门给她们这种贱婢进出的。
“青娘子。”
她不过轻轻吹了两声鸟叫,就有人顺着声儿过来寻她。
“徐侍卫。”明洛深吸口气,她知道,关键时候来了。
来人身量高大,眉目分明,乍一眼看是典型的好儿郎姿态,他面上含着些许疑虑:“这都三更天了,娘子来此作甚?”
“来逃命。”明洛言简意赅。
“啊?”
“世子今天夸我跳舞好看,世子妃刚才叫人来抓我。”明洛理直气壮说了个大差不差的理由。
徐侍卫一听,居然担忧道:“世子妃……”他显得六神无主起来。
区区一个看门的侍卫,哪里有和世子妃对抗的能耐呢。
好在明洛求的不是他能为了自己和世子妃正面刚。
“我得逃出府,否则她肯定把我沉到荷花池里去。”明洛说着语气里带了点焦急,毕竟她如今的处境不妙到了极点。
或者说。
自她穿越到这具身子上,每天日子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是时候换种过法了。
不破不立。
“那出府后你去哪里?”徐侍卫这话问得就大逆不道,毕竟出府的前提是,他同意帮助明洛了。
明洛暗暗松了口气,垂眸道:“我记得你的家是在城外的安岩县徐家村,是吗?”
徐侍卫眼睛一下子亮了,差点激动地去握她的手:“我先前不过随意提了一句,难为你还一直记着。”
哪能不记着呢,明洛的逃跑计划里徐侍卫可是最重要的一环。
“你不嫌弃就好。”明洛故意作出一副小儿女姿态,月色朦胧下,她姣好清丽的面庞彻底勾起了徐侍卫的爱怜之心。
他私心里已经愿意了。
一来他和明洛‘两情相悦’了好一段时间,二来他家根本负担不起娶媳妇的开销,三来明洛这样跟了他,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了过来。
徐侍卫根本不担心她有其他心思。
奴籍出身的舞伎,就身份来论,是最为低贱的存在,必须时时刻刻仰仗着他才是。
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我有什么可嫌弃?只是门上……不止我一人的。”徐侍卫目露犹疑,看向偏门的方向,这门再不重要,堂堂世子府,也不可能派一人看守。
“所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明洛笑靥如花,将拎在手上的一壶清酒拿给徐侍卫。
和他同班的那位,极为好酒。
有了道具,徐侍卫看起来从容很多。
为了自己的来日幸福,他必须赶紧下决断。
不得不说,明洛千挑万选的这个侍卫太合适了,不是一根筋的脑子,有点小聪明和小主意,家里条件在侍卫群中垫底,重点是吃她这张脸。
直到她在花丛旁蹲得脚都发麻了,徐侍卫终于再度摸索了过来,慎重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欢喜。
“成了。”
另一人赶着去解手方便了。
明洛至此,大功告成。
临别前,她还是直直看向了心思单纯到全部写在脸上的徐侍卫,教给他一个保命法子,免得自身罪孽太重。
“第一,一定要咬死,你这个门附近一晚上都没有闲杂人等出现过。”
“第二,一定要说服那个人和你统一战线。毕竟喝酒误事的罪名在世子妃那里,和死罪差不了多少。”
徐侍卫这时终于浮现几分对权势的畏惧,他踌躇道:“可是如果动刑的话……”这不是光靠意志能挺过去的。
“你要想办法见到世子。”明洛给他指了条明路。
“世子?”徐侍卫有些迷惑, 印象中世子对世子妃的种种行径虽然不赞许,但很少责问。
“干的亏心事太多,总有被算账的一天。”明洛笃定道,荷花池里躺着不下两具的尸首,老桑树下同样埋着森森白骨。
世子但凡较真一点,没道理一处都发现不了。
况且,世子真一点不知道吗?
念及此,明洛的神情渐渐沉默下来。
说一千道一万,她怎么会穿成地位如此卑微的奴籍舞伎?
就这样,明洛以自己为诱饵,借着成功勾搭上的看门侍卫,堂而皇之地从偏门出了去,只消再能避过世子府外的巡逻卫兵即可。
一切顺利地令她倍感自豪。
至于明早世子府里怎么腥风血雨,她是管不上了。
第一道难关攻克了。
她必须打起精神应付第二道。
躲开城北密集的巡街武侯,到达相对穷酸的城南,那边多是民户和其他贱籍之户,武侯巡街的密度相对较少。
凭着灵巧又瘦削的身子,明洛选择了最稳妥的隐蔽法子,藏在大街两侧的沟渠里,简单理解,就是粗糙的排水沟。
隋唐时的长安城以街道和坊为划分,主打个横纵交错,四方工整。
大街两侧一般种着树,和后世差不多的样子,边上则是刻意凿出来的排水道,有时也会被倒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越是往南,排水道越是脏污。
好在武侯巡逻的密集度小了很多,她也能稍稍上来呼吸点新鲜的空气,稍稍坐一会歇下脚。
明天的当务之急,必须在午时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她这样的长相衣着,可不能在街上到处乱逛,否则要么是被巡街的卫兵当做可疑落单逃奴抓起来,要么被人贩子轻而易举地带走。
是的。
隋唐时代的长安城,她这样衣裳齐全干净,面容干净俊俏的小娘子就没有单独上街的!
讨生活的市井妇女,哪里穿得起世子府配给舞伎穿的体面衣裳!
天光大亮后,她没第一时间大摇大摆地进哪个坊门,反而根据人流依次做着小心翼翼的判断。
紧绷了一夜,活跃了一夜的精神和脑细胞在此刻多少有了点松懈,而她到底一夜没睡还处心积虑地逃躲爬跑,困意渐生。
“安善坊。”
这坊名一定会赐予她好运的。
明洛随着辆拉货的驴车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第2章
她既然早有逃跑计划,那么最重要的钱帛之物,不敢不考虑进去。
大早上地,街边都是卖早点的铺子。
她艰难咽着口水,把李建成骂成了屎,随便发情就算了,身上连一点真金白银都没有,害她只能拿块不好变现的玉佩跑路。
狗玩意儿,活该将来被你弟射成刺猬。
明洛饿得两眼昏花,记着自己路过的药馆和糖水铺,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一家看起来十分冷清的棺材铺上。
谁料她一走近,门边扎纸人的老妇人抬头眯着眼看过来,居然颤巍巍地开口道:“是喜儿吧,你回家了?”
明洛倍感炸裂,但此刻她顾不上其他可能了,毕竟就算是人贩子,也不会以棺材铺为据点。
这可是最讲究忌讳的古代。
“是的。”她就这样大大方方走进了阴森森的棺材铺,成了老妇人念叨着的喜儿。
万幸,老妇人不是披着人皮的毒婆婆。
可这铺子,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操持?
“大母。阿耶呢?”明洛穿越来了半年,隋唐时代的称谓还是分清了,父亲不能喊爹,要喊耶耶或者阿耶,通爷字。而爷爷奶奶,分别是阿翁和大母。
“喔,你阿耶还要五六日才能回来。”老妇人对着她慈祥一笑,继续在门边慢腾腾地做着活。
明洛不敢再多问,她闹不懂这老妇人神志是否清醒,还是稀里糊涂地盼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等过了午时,明洛已经学会了扎纸人的法子,在吃了个冷硬的馍馍后,一边巴结着老妇人,一边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路在何方。
首先,城外徐家村,她肯定不会去。
徐侍卫是她精挑细选的逃跑助力,不是她愿意托付终生的所谓良人,况且风险实在太大,一旦被世子府的察觉……
明洛不敢想象世子妃会如何对她,必须切断所有可能的联系。
其次,她得给自己弄个合适的身份。
隋唐时的奴籍贱籍太他么不是人当的了,世子妃不是没脑子的正妻,之所以敢把有点宠幸或者怀孕的姬妾这么随意地当了‘河泥’和‘化肥’是有依仗的。
她出身望族荥阳郑氏,且是世子李建成明媒正娶的第二任妻子。
那些倒霉的姬妾,则每个都是所谓的贱籍奴婢,要么是侍候主子时被瞧上的,要么有一技之长。
打杀起来,当真毫无压力。
最后,她必须思索出如何攀上秦王府的法子。
她穿越的这个宿主不怎么样,但时代大有可为。傻子都知道玄武门是怎么回事,李渊后面是谁做皇帝。
而这位爷现在,连秦王都还没混上。
李渊未走完称帝的流程,李建成还只是小小的唐王世子。李世民大概率是个国公或者侯吧?
等到纸人堆得高了,老妇人笑呵呵地起身,去淘米做饭。
这会儿,夕阳西下,街巷上人愈发稀少,明洛收起对一千多年前长安城的所有好奇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老妇人去后厨。
活下去再说。
她们这样的祖孙搭档竟然相安无事了足足五六天。
而这五六天里,世子府里着实翻了天,世子妃郑观音差点在正院里被李建成气到发疯。
“人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她倍感可笑。
且说明洛逃跑的次日,李建成起来后便关心了昨日临时起意看上的美婢,在听到明洛那几句自伤的言语后,他没说什么。
但是很快,他发现玉佩不见了。
那是他常年戴在身上的母亲遗物,和二弟一人一块。
“人呢,往哪里去了?”他难得责怪起了底下人的办事不力,好歹是他临幸过的婢女,怎么就随意让人走了。
“后院。”
“找出来。”不是他对明洛有多大兴趣,而是他分明记得,那块玉佩在他把人压上床榻的时候,还被硌到过。
那时候既然在的,为何起来玉佩和人一道不见了?
李建成神色阴沉。
这一找,可谓是惊喜连连。
满府里没长这样的婢女,反倒有个失踪的舞伎。
这也对上了,他确实记得这小娘子的腰肢格外细软,身姿柔韧性极好,随意他折成什么样儿都行,故而昨夜十分痛快尽兴,折腾了足足两次。
他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郑观音。
结果到了晚上,他陪着父亲处理完事务见了一堆有意讨好的官员,回到府上便得到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人八成跑出府了。”
李建成愣了愣,几乎勃然大怒:“什么八成?每次我临幸完的婢女,不是隔日跑了,就是隔月跑了?”
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闲言碎语在这时全部激活了。
他一口气走到正院,开始质问郑观音:“你同我说句实话,昨夜的舞伎呢?还有先前的白荷和桑罗?她们都在哪里?!”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事不过三,他给了郑观音多少次机会?
为什么一点不珍惜?
接下来的几天,世子府开始了掘地三尺的浩大工程。好在郑观音当初做得一清二楚,管事有意指挥着人往哪几处可能的地方去挖去捞。
不多时,李建成得到了令他惊怒交加的回答:“荷花池里其中一具时日不多,看身量大约是白荷。另一具有些年头了,轻易不好捞上来,要多费点功夫。”
他缓了缓气息,好不容易咬牙平静下来。
另一处 ,老桑树下的尸体被抬到了三尺开外的平地上。
“已经有人指认过了,这是桑罗。”
两具尸体一出,这段时间世子府是没得太平清静了,而李建成格外硬气地驳回了郑观音对侍卫动刑的刻薄要求。
“什么人跑出府了?你这次又把人埋在了哪里?!”他声色俱厉,当着所有奴婢和管事的面,没给郑观音留一点脸。
郑观音气极反笑:“世子好大能耐,既然如此问我作甚,不如继续把府里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你的心爱舞伎?!”
明洛的谋划完美达成。
先前被世子妃谎称逃跑的那些婢妾尽数在水里泥里挖了出来,李建成凭什么相信这一次的真他么跑出府去了?
对侍卫动刑,先前不是没有过,不过屈打成招罢了,两个侍卫虽然都招了,但供词没一句对得上。
纯纯造孽而已。
再说明洛,她这几日只陪着老妇人出了趟街,去了回东市采买纸张,她瞄着今日老妇人淘米的数儿,试探问:“阿耶过会不回家吗?不用把他的饭做好吗?”
老妇人静了一瞬,笑呵呵道:“好孩子,你阿耶还要五六天才能回来呢。急什么。到那天,大母给你买肉吃。”
明洛怔神片刻,咬了咬唇。
看来这喜儿和喜儿的阿耶,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其实是很诡异的事儿,放在其他环境里,明洛保不准疑神疑鬼地觉得老妇人对她有其他算计,或者谋划着什么大事。
毕竟,她一个老人家,怎么可能守得住这样的铺子?
这又是她多虑了,老人家最惦念的长子和孙女确实早早不会回家了,但老人家有其他儿女会定期来看她呀。
就在明洛惴惴不安着自己喜儿的身份会被拆穿时,她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她的月经,迟了三天有余。
“儿啊,你把脉做什么?是身上不舒服吗?”老妇人关切地看着她。
明洛慢慢将手指挪开,摇摇头:“最近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不是,喜儿。身子不舒服要去看郎中,然后抓药吃。那家药铺的黄老郎中,和你阿翁是旧识。咱家去看病,都只收药钱。”
明洛闻言一喜。
对哦,万一真怀了,她可以抓药打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