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胡小胖呀
主角: 姜芙蕖,沈惊游,姜子瞻,王大娘子
分类: 宫斗宅斗,古代言情,重生,冰山,一见钟情,古色古香
第1章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京城的冬天比江南的冷更为瘆人。
从昨夜便开始落雪,不过一个时辰,院里的梅树便被压弯了枝头。
屋里熏着浓厚的安神香,地龙烧的发烫,层层的帷帐里,玲珑有致的女子慵懒卧着。
屋里暖,寝衣单薄,姜芙蕖睡的不大安稳,偶尔翻身,衣裳动作间敞开大半,香肌玉骨,乌发如瀑,茱萸若隐若现,一旁替她盖被的丫头阿宝错眼看见,霎时羞红了脸。
门开了又关上,半晌又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
姜芙蕖身边床榻一陷,一股檀香先入鼻尖,意识朦胧之际,肩膀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扳过来,锁骨一热。
迷迷糊糊中,脸上被胡乱吻了几下,听到轻微的衣物落地的声响,片刻后腰上就冷了。
沈惊游一双带着寒气的手握住姜芙蕖的腰,整个人覆身而下。
这还有什么不醒的。
姜芙蕖睁开眼,但见沈惊游下巴滚着一颗汗珠,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住她,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腰霸道地往上一提。
脑袋发麻的感觉冲将上来,姜芙蕖攥紧了身下锦被咬牙哑声嗔怪,“夫君”。
沈惊游抿唇不语,握住她腰的手缓缓上移,手心里的厚茧割的姜芙蕖肌肤发疼。
檀香与安神香缠绕,姜芙蕖失神地盯住晃动的帐顶,声音破.碎委屈,好不容易缓了几息,她盈盈水润的眼睛怨怪瞧他,那人却偏偏捂住她双眸,沈惊游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以示安抚,喘着气喊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很快被夜风吹散。
……
虽是冬日,沈惊游还是叫了两回水。
姜芙蕖浑身像被碾过一样,又酸又疼没什么力气,樱红小嘴微张着喘气,杏眼里蒙着一层雾,等沈惊游从耳房出来,她才有去洗漱的力气。
稍微清理好自己重新回到床榻,沈惊游已经睡了。
今日是初一,是他为数不多会和她同床共枕的日子。
冬日里昼短夜长,黑夜鬼魅一样地遮蔽人的眼睛。
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照在沈惊游俊美如白瓷的脸上,姜芙蕖只觉得心冷。
他穿着和她同色的寝衣,衣服束的规矩,将冷白色身体上那些骇人的伤疤挡的严严实实。
原来也是不心冷的。
姜芙蕖十六岁那年去游船,坏心的堂姐想要毁了她名声把她偷偷推下船,刚好姜芙蕖在河里救起了几乎被射成筛子的沈惊游。
那时候她托着他游到岸边,他虽然昏迷,但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察觉到她走,一双眸子骤然睁开,黑漆漆地盯住她瞧,“请姑娘搭救。”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底发麻的哑意,那双眸子里氤氲着江南的雾,惊艳了姜芙蕖的眼。
她拍拍他的手背,耳根发红地安慰他,“郎君别担心,我不走。”
沈惊游强撑着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晕死过去。
姜家的下人很快找到他们,带人回家。
而姜芙蕖落水救起一个陌生男人的传言也飞速传遍大街小巷。
她是商人女,父亲姜子瞻是江南有名的布庄老板,母亲王大娘子是听云楼的二小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现在名声还坏了。
姜子瞻本想让姜芙蕖嫁给王大娘子的侄子王岭,亲上加亲有个照应。
谁曾想姜芙蕖的堂姐也看上了王岭,这么一陷害,这门亲就没了。
姜芙蕖喜欢上了沈惊游是意料之外的事,偏偏沈惊游还失忆,醒过来以后一问三不知。
在姜家养了三个月,沈惊游能下地的那天,姜子瞻亲自看了沈惊游。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第二日,沈惊游答应做姜家赘婿。
姜芙蕖还以为沈惊游只是性格冷,一定也是欢喜她的,不然不会做她的夫君,还是赘婿,日后他们孩儿连姓氏也要姓姜的。
但沈惊游婚后依旧冷淡,不但不热衷于房事,还对她毫无话说。
起初她总甩脸子闹脾气,还试图绝食,但沈惊游从未哄过她。
最多只在她受不了委屈哭的时候,冷着脸说一句,“若是我错了,夫人只管打我便是。”
打他?
姜芙蕖打了,照着他的心口打,怎么撒气怎么来。
可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脸,那么俊美的脸上表情一点也没变,黑漆漆的眼睛里蒙着雾气,别说波澜,她连他这个人都看不透。
简直是自取其辱。
后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沈惊游会这样,原来是父亲姜子瞻挟恩以报。
姜子瞻为了她的名声,也为了保住家业不被吃了绝户,生生在沈惊游养病的三个月观察出对方人品端正,又觉得沈惊游英姿不凡分外潇洒,而她又喜欢他,于是姜子瞻哄着沈惊游拒绝不了这次成婚。
知道真相的姜芙蕖天都塌了。
她站在曾经救过沈惊游的岸边哭了一天,回家后和沈惊游躺在榻上,她握住沈惊游的手,“我们,和离吧。”
与其强迫留他在身边,不如趁早散了。
沈惊游挣开她的手,声音仍旧冷,“你对我有恩,且未犯七出,不用和离。”
“可是你不喜欢我。”
姜芙蕖执拗地翻身压在他身上,认认真真看沈惊游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你不喜欢我,就是过错。”
是我的错,是成婚的错。
沈惊游眼底无波无澜,眉头不解地皱了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沈惊游去参加诗宴,被镇国公的下属当众认出是失踪半年的小公爷。
低贱的商户哄骗了金尊玉贵的小公爷当赘婿,若是镇国公府追究,那姜家九族吃不了兜着走。
姜子瞻和姜芙蕖一对眼就决定和离。
然而沈惊游听到姜子瞻说和离的反应比听到姜芙蕖说的时候反应更大。
他那天黑沉沉的,气势狠戾,握住茶杯的手太过用力,茶杯崩裂成了碎片,热茶撒了他一手。
他说,“岳父放心,小婿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一定会好好待芙蕖。”
二十天后,镇国公府送来了一位太医并一箱御赐的药,没多久沈惊游恢复记忆带姜芙蕖回府。
等着姜芙蕖的就是长达六年的冷遇。
所有人都对她不满意,连个下人都敢使唤她。
沈惊游是武将,边关战事吃紧,他要么在军营,要么出去打仗,后来老国公受重伤瘫在床上,沈惊游更是忙的在府上连面都不露。
入府半年,姜芙蕖只见过沈惊游一面。
这半年里,每日都要去婆母顾金灵屋里晨昏定省,伺候饭菜伺候汤药,又要受她的冷言冷语,姜芙蕖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就迅速小产。
入府七个月,婆母顾金灵给沈惊游送了三个美艳的通房丫头,沈惊游回来时大发雷霆,虽然打发了她们,但是其中一个通房恨上姜芙蕖,一碗又一碗的药偷偷下在她的饮食里,让她此后难有身孕。
入府一年,仗打完了,镇国公受重伤瘫痪在床,沈惊游更忙。
除了初一十五和她同床共枕,此外就再也没见过他。
姜芙蕖觉得自己太天真,怎么就少女怀春那么严重,就能幻想沈惊游会爱上她呢?
在镇国公府待的时间越长,她就知道沈惊游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丈夫该有的爱护,沈惊游对她统统没有。
反而会在她不稳重的时候提醒她该做个规矩的宗妇。
心里酸酸涩涩的委屈,身旁躺着和她刚做过不止一次最亲密事情的人,那个人心里却从未有她。
姜芙蕖扯了扯唇角,一夜无眠。
迷迷糊糊中,沈惊游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姜芙蕖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人在屏风外穿衣,天还未亮,他军营有事,从未贪睡。
沈惊游长得极为出彩,人品贵重,潇洒风流,顶着一张神清骨秀的脸出入军营,人称“玉面将军”。
他六岁习武,肩宽背挺,腰腹精壮,浑身肌肉紧致,双腿修长,处处瞧着风流,尤其窄腰,腰带束起,令不少少女芳心暗许。
但他为人冷漠,不像玉面将军,倒像玉面修罗。
尽管昨夜和姜芙蕖那般令人脸红心跳,但现在他脸上丝毫没有做过欲望之事的影子。
姜芙蕖起身走过去,将护心镜放在沈惊游胸口,拿起铠甲替他穿戴整齐。
“夫君在军营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受伤了。”
沈惊游嗯了一声。
姜芙蕖心中一哂,成婚六载,还真是冷淡。
她和他六年说过的话,还没婆母顾金灵阴阳怪气骂她一上午的话来的多。
沈惊游垂眸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发旋。
他的小妻子用茉莉花水净发,面脂也是用茉莉花做的,娴静的妻子全身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他像往常一样胸口静静的。
抬手任她整理腰带时,姜芙蕖离的近了些,像是拥抱他,寝衣领口松了,凝脂般的肌肤露出来,红梅在上,密密麻麻,小妻子拢了拢衣领,欲盖弥彰,沈惊游突然咳嗽了声,转过眼,“过两日,表妹玉珠带着公子来沈府,你给他们找个住处吧。”
姜芙蕖脸色霎时惨白。
沈惊游还在说,“也不用多好的院子,可也不能太差,玉珠有痨病,咱们多照顾些。”
沈惊游穿戴好就走了,他走的急,没看见姜芙蕖失了力的样子。
第2章
都说沈惊游有个白月光,白月光出生起和别人定了娃娃亲,虽和沈惊游青梅竹马,但也必须因为信义嫁给别人。
姜芙蕖随沈惊游回府之后,听的最多的就是这白月光的名字顾玉珠。
侍奉婆母汤药时,婆母阴阳怪气地打量过她,“若不是玉珠早早定了娃娃亲,这国公府的宗妇还不知道要落在谁身上。”
当时姜芙蕖心里就不大痛快,久而久之顾玉珠的名字成了梦魇。
但既已嫁人,后听说顾玉珠生了小公子,她也说服自己忘记这个名字。
可当顾玉珠带着儿子来到她面前时,她还是被那酷似沈惊游的孩童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玉珠和沈惊游同岁,比姜芙蕖大两年,此时二十四岁的年纪风姿绰约,美眸婉转,瞧着姜芙蕖出现在正厅,恭敬行礼,“见过表嫂。”
一旁的下人叽叽喳喳,一字不差地落入姜芙蕖耳中。
他们都说那孩子分明就是沈惊游的种。
心底的刺越来越疼,姜芙蕖甚至不能维持脸上得体的笑意。
送走顾玉珠母子,她恨不能沈惊游马上回府。
但他一走就是一个月。
等他送信要回来那日,府上的谣言都快把姜芙蕖压垮了。
跟婆母请安时,婆母亲口说那孩子是五年前,姜芙蕖小产之后沈惊游吃醉了酒同顾玉珠生的。
那时候顾玉珠新寡,不好张扬此事,只能按下不提。
婆母还说沈惊游最近得了军功,恰好是迎顾玉珠回府的时候。
这一个月下人们看姜芙蕖的脸色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姜芙蕖的丫头阿宝不止一次听到过他们说——
“要不是这低贱的商人女挟恩以报,咱们小公爷就是公主也娶得。”
“小公爷娶不娶公主不好说,但咱们表小姐和小公爷青梅竹马,却是被这商人女棒打鸳鸯。”
“有缘千里来相会,到头来表小姐和小公爷仍旧是天作之合。”
“那肚子里生不出儿子,居然还有脸占着宗妇的位置,恬不知耻。”
不光如此,后来还传出沈惊游请旨要顾玉珠做镇国公府的平妻。
姜芙蕖得了心病,她心口堵着棉花,每每想起酷似沈惊游的那孩子,眼眶就热的难受。
如果沈惊游真的不喜欢她,干脆同她和离好了,为何偏要如此作贱她?
就为了报恩的名声?
她要沈惊游给她老老实实地解释。
当晚沈惊游回府。
姜芙蕖苍白着脸同他吃了晚膳,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等沈惊游。
身边床榻陷了进去,沈惊游伏在她身上,薄凉的唇慢慢低下来。
姜芙蕖第一次厌恶地躲开了。
她不要这亲过别的女人的嘴唇吻她。
沈惊游眉头皱了皱,瞧着姜芙蕖偏过去的侧脸,薄唇落在她颊边,“你怎么了?”
姜芙蕖眼圈瞬间就红了。
怎么了?
这满京城的风言风语,他不知道?
他是去了军营,但他不是死了。
他们军营规矩严,但军营里的男人不是聋子不是哑巴。
强忍着泪意,姜芙蕖双手推在他胸口抵挡,片刻后坐起来,“夫君同顾玉珠到底什么关系?夫君当真要顾玉珠做平妻?”
沈惊游重新躺了回去,声音比刚才冷,“他们只是来国公府小住些时日,从前我便与你说过。”
姜芙蕖最受不得他这冷冰冰的样子,“夫君不必扯谎,有道是无风不起浪。现在京城里哪家的下人不说夫君请旨要顾玉珠做平妻。”
沈惊游的声音更淡漠,“无风不起浪,你做了这些年的宗妇做事不讲究证据就平白无故给人定罪。我还需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证据?
姜芙蕖要的是证据吗?
她要的无非就是他一句解释。
只要他说她跟顾玉珠什么关系也没有,只要他说他不会让她当平妻。
帐中的沉默有些诡异。
昏黄的灯盏下,帐中的两个影子相互交叠,烛火明灭间,气氛却越来越冷。
姜芙蕖算什么?
来国公府六年了,这六年她做小伏低,受了数不尽的冷待欺负。
他说什么,姜芙蕖恭恭敬敬,衣食住行更是亲力亲为。
就算他不喜她,一颗石头也能捂热了,凭什么她在这里委屈气的要命,而他却因为她不过多问了几句,就随意撒气。
“安歇吧,我最近公事繁忙,可能大半年不会回家中,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沈惊游说完就闭上眼。
姜芙蕖咬的下唇都出了血,下一刻也落下泪来,“若是顾玉珠要做平妻,若是那个孩子真是夫君和顾玉珠所生,我宁可死,也要同你和离。”
说完后,姜芙蕖抹了抹脸躺下去背对着沈惊游。
主意已定,不管沈惊游再怎么冷,她都不纠结了。
只当这些年爱意消磨光,再舍不得,看见了真相也要放手。
黑暗中,沈惊游的眼睛幽幽地望着那个玲珑有致的背影。
“当初你救我一命,我答应过你绝不会与你和离让你形单影只。君子重诺,我自然不会食言。”
只是救命之恩么?
姜芙蕖疲惫地闭上眼,一夜无眠。
次日醒来,沈惊游已经走了,榻上他睡过的地方冷冰冰的。
阿宝进来伺候姜芙蕖洗漱,见着姜芙蕖的样子恨恨地唾,“当初小姐要是不来京,也不会被欺负成这样。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姑爷签了和离书,两相安好。”
姜芙蕖沉默,是啊,何必纠缠这些年。
姜芙蕖满怀心事地吃了早膳,走在去蘅芜苑给婆母顾金灵请安的路上,心里打定了主意。
等沈惊游再回来,她就要同他和离。
谁知当晚,沈惊游便死了。
犒赏有功将士的宫宴上,番邦刺客刺杀皇帝,沈惊游挡在皇帝跟前,被一箭射穿胸腹,当下便咽了气。
他那样武艺高强的人,偏偏就没有躲下那箭,偏偏用身子挡。
那箭无毒,偏偏就毙了他的命。
姜芙蕖不相信他死了,可沈惊游的尸身被抬回来,她亲自替他换衣,擦拭,她知道那是他。
五内如焚,仇恨和委屈同绞着心口。
事情来的太快了,沈惊游死讯一传来,瘫痪的老国公就断了气。
而婆母顾金灵一把火把自己烧成了灰,顾玉珠一尺白绫上了吊。
一天之内,整个国公府就剩下她和那个酷似沈惊游的孩子。
皇帝下旨感念顾玉珠贞烈,许她入沈家家祠成为沈惊游的平妻,又宣旨召告天下封顾玉珠的儿子为国公府世子。
“母亲,父亲已死,国公府还要母亲撑着。”
小世子扯着姜芙蕖的衣袖,站在四座棺材中央,酷似沈惊游的小脸皱着,一脸的天真可怜。
姜芙蕖成了扫把星,成了世人口中脏心烂肺的贱女人。
市井里都传,沈惊游是被她克死的,婆母顾金灵更是她放火烧的,老国公更是被她下了慢毒最后气绝身亡,至于那顾玉珠是真心爱慕着沈小公爷随他一起去了。
姜芙蕖就是那恶毒的后母,霸着小世子把持着国公府偌大家业。
姜芙蕖麻木地听着那些传言,三年里,她寻死数次,皆死不成。
皇帝封诰命的诏书一封接着一封,国公府的宾客往来不穷。
她好像真是那恶毒的宗妇,一切都在她计划当中。
可是她倦了。
姜芙蕖守寡第三年,虎威将军从边疆被召回京城,九岁的小世子入了军营。
姜芙蕖觉得,她既然死不成,那就是时候离开了。
她给家中父亲母亲去了一封信,在皇城外跪了三天三夜自请离开国公府,终于被皇帝允准。
她离开国公府那日,顾玉珠被扶正为沈惊游原配,族谱上姜芙蕖的名字被勾掉。
她和沈惊游之间的一切随着这动作,灰飞烟灭。
临走时,姜芙蕖带着亲手做的桂花糕去了沈惊游墓前。
她没让阿宝动手,用宽大的袖子替他擦着墓碑上的尘灰,一棵棵拔掉墓碑旁的杂草。
桂花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周围鸟声啾鸣,微风拂动,竹叶簌簌簌的响。
“惊游,你的孩子极好,很有你的风范,前两日入军营从马上摔下来,一声也没哭。”
“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错,到现在我也不懂你心里到底想什么。我习惯了把一颗心剜出来给你看,但你一点也不稀罕。所以我同陛下请旨,从今往后我与你们镇国公府沈家毫无干系。”
“你好好下地狱吧,姜芙蕖与你,死生不想再见了。”
说完,姜芙蕖起身,一脚踢翻了那盘桂花糕,头也不回地带着阿宝去码头。
今夜踏上回家的船,她与这吃人的京城再也不会相逢。
“国公府不比别处,规矩大,你有何事小心忍耐,一切等我回来做主。”
晃悠悠的船让姜芙蕖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就要入睡间,一个熟悉到指骨发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姜芙蕖怔愣了一瞬,睁开眼睛瞧见昏黄的灯光。
她穿着藕粉色丝绸寝衣侧坐在窗边榻上,而对面……
沈惊游一身月白色常服,大马金刀地坐着,乌黑的发被玉带高高束起,他眉目如画,身姿劲瘦,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杯茶,薄唇一口口抿着。
一瞬间,沈惊游被人抬着回来的画面涌入姜芙蕖脑海。
长箭射穿了他胸腹,那日他月白的袍子被染成了血红色,刺目的很。
守寡三年,她居然梦见了初入国公府的这日。
姜芙蕖觉得好笑。
三年里她寻死无数,他从来不来梦里见她。
今日只不过是踢翻了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他就迫不及待地教她规矩了?
他当真无趣。
还是他根本不想放她离开沈家,化为厉鬼要在梦里结果她?
和沈惊游绑在一起九年的酸酸涩涩一齐涌上来,原先是变成眼泪,如今化成了滔天的怒火。
既然是梦,放肆一下也没什么。
姜芙蕖起身,鞋也不穿,光着脚几步就走到沈惊游跟前。
沈惊游愣了,视线盯在姜芙蕖没穿鞋的小脚上,刺眼的白让他瞳眸幽深,视线瞧着外头走动的下人,眉头死死蹙着。
她低头,他抬眸,四目相对,姜芙蕖心跳如擂鼓。
死了三年的人,用这样少年风姿出现在早就发生的过去里,化作梦里的记忆,袭击心死身老的她。
不能不触动,但也只是一瞬。
姜芙蕖扬起手,狠狠地对着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就是一巴掌!
沈惊游:“……?”
端着洗脚水进门的阿宝,“砰”地将一盆热水倒在自己脚上,目瞪口呆。
姜芙蕖觉得还不够。
她恨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她恨他不说实话。
她恨他死了也不让她痛快,让她打了三年白工,硬生生守了三年活寡。
恨真心错付,恨自己做小伏低没出息。
打了一巴掌,姜芙蕖凑过去双手捧住沈惊游的脸,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下,温软的唇瓣狠狠凑在他唇角,贝齿用力地撕咬,血腥味传遍四周。
沈惊游身子死死僵住,一条长臂斜搂在姜芙蕖后背,指节在她细白的后颈微颤,漆黑的眼睛有片刻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