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的阿丑
大周皇朝。
嘉盛三十二年三月初一。
京师。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倒霉的人!”春寒料峭里,阿丑坐在井边,用冻裂的双手“吭哧吭哧”地搓着衣服,一边对着大木盆里自己的的倒影小声嘟囔着,一边瞅着木盆边小山似的一堆衣服,阿丑忍不住一声叹息,“这得洗到什么时候啊?”
阿丑说的没错,她是真的倒霉。
你说她好好儿的一个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偏生爹爹是个一根筋儿的言官,得罪了上头人,一夜之间,爹娘殒命,举家上下就四岁的阿丑活下来了,却被打进了浣衣局为奴,在浣衣局洗了整整十年的衣服之后,十四岁那年,阿丑终于交了一回好运道,因为衣服洗的好,被举荐进了最得圣宠的赵贵妃的延禧宫。
只是阿丑倒霉惯了,这一次的好运道也没能维持多久,不出两年阿丑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赵贵妃,被赵贵妃转手赐给了个连降六级的倒霉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段承鸿。
段承鸿是何种人物呢?
嘉盛三十二初,大周朝甫一开朝,就变了天,已故真贤皇后所诞的大皇子、东宫太子钟明巍除夕晚宴贪杯失礼于圣前,万岁爷大怒,将他关进了宗人府,没过几天朝中几位重臣联名上书奏报太子多年失德罪证,万岁爷雷霆大怒,当廷下令彻查,结果还没出正月,太子被废,贬为庶人,直接贬去了宁古塔,而他的准岳丈、右相段承鸿一日之间连跌六级,成了区区从六品翰林院编撰。
太子被废,这其中赵贵妃身后的赵氏一门自是出了大力气的,段承鸿对赵贵妃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偏生这时候赵贵妃还生生往他身边塞了这么个丫头,段承鸿自然认为阿丑是赵贵妃的耳目,所以阿丑能不倒霉吗?
可怜的阿丑啊,就这么成了段承鸿一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自是不敢杀了赵贵妃赏赐下来的人,但是折磨人的手段却是不少,阿丑自入了段氏门,就彻底没有闲下来过,十六岁姑娘家,天不亮的就得起来劈柴做饭打扫洗衣,尤其是洗衣裳,每天阿丑至少要在这么大冷的天儿里洗上四五个时辰,也不知道段家怎么就那么多衣服要洗,甚至比她在浣衣局每天洗的衣服还多,阿丑不是没有抱怨过,可是自打阿丑接连几天洗到了同一件衣裳后,阿丑就再不抱怨了。
好吧,人家就等着治她呢,难不成她还巴巴主动送上门去?
终于洗完了衣裳,都将近半夜了,阿丑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她费劲地把衣服晾好,正要回柴房,是的,阿丑住在柴房里,这座小小的四合院住段氏一家十几口已经是紧巴巴的了,她这个奴才能柴房落脚,已经不错了。
阿丑揉着腰,正要推开柴房的门,就听到小姐房中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号。
“我不要嫁给那个瘫子!我死都不要去宁古塔!娘,你……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第2章 可怜的段小姐
阿丑听得出这是段承鸿的嫡长女、段如兰的声音,听得出这姑娘真真是悲愤到了极点,要不然像她这样豪门贵族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是断断不会这般无状哭号的。
唉,看来倒霉的人不止她一个。
听闻废太子是被抬出宗人府的,听说是在宗人府里受了刑,腿脚不大好了。
又听闻,从京师到宁古塔,这一路颠簸了三个多月,等终于到地方的时候,废太子已经成了瘫子,有人说废太子是被冻坏了,也有人说废太子是被人给打残的,莫衷一是,终归废太子是彻底残了,不管是身子还是前途。
赵贵妃听闻此事,甚是唏嘘,在万岁爷面前心疼得掉眼泪,说是废太子如今虽是庶人,但是她这个庶母到底于心难忍,如今废太子残废,身边没有个妥帖的人伺候,实在不像话,可惜废太子的正妻丁氏早逝。
这么提醒之下,万岁爷猛然记起来,废太子和段氏嫡女之间还有这么一桩婚约,算着年岁那段氏女已经成年,万岁爷当即就下令让段承鸿把女儿给送去宁古塔。
这两天,段如兰已经死去活来闹了四五回了,段承鸿失了好性儿,懒得再跟她多言,直接吩咐管家把人锁在房里,可是段夫人到底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这几日一直守在段如兰的身边,生怕女儿真的寻了短见。
阿丑想着段如兰红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然后推开柴门进去了,她实在累得很了,甫一钻进了破烂烂的棉被里头,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当然,她若是知道明天自己会变得更倒霉的话,她可能就不会睡得这么香了。
段小姐的寝房中。
“娘,你和爹爹不能这么对我啊……”段如兰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平素甜润动听的声音这时候嘶哑得不成样子,“那人明明都已经成了个瘫子……我……我不愿意嫁给个瘫子!娘,我不要去宁古塔,去了……去了我怕就再见不到爹娘了!娘!你们别再逼我了!”
“兰儿,爹娘也是没办法啊,”段夫人也是双目含泪,伸手把段如兰抱在怀里,哽咽着到,“这可是圣旨啊,圣命难为啊!再说了……再说了你和废太子的确有婚约啊……你原本就是他的人啊……”
“可是从前……可是从前他是东宫太子啊!现在……现在他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瘫子!”段如兰又激动了,双手使劲儿拍着自己的心口,双目圆瞪跟段夫人控诉道,“娘,我从小就是你一手调、教,我跟着你学管家本事、学制衡后宅,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女诫》《女训》《女论语》我本本都能从头背到尾!我这么努力,是因为你告诉我,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一国之母,可是现在你和爹却要让我嫁给个庶人,还是个瘫子!我不嫁不嫁!”
“不嫁也得嫁!”段夫人蓦地冷下了脸,她一边取出帕子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一边冷声对段如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