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月高挂,游廊尽头。
臭烘烘的马厩旁,萧权在一个干草垛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呛鼻的粪土气息差点让他晕过去。
今晚的夜色分外明亮,一抹耀眼的红闯入他的眼底。
他低头一看,一身的红色映入眼帘,这红艳艳的华服正是古代的婚服。
萧权是一个博物馆管理员,对古代诗词歌赋、衣食住行、手工艺都了如指掌,这猛一看,衣服竟然是现代失传已久的秦绣。
就这一身衣服,在现代低于500万根本都买不到。
“能不能往旁边睡一下,你妨碍到我干活了,姑爷。”这时,一个喂马的小厮提着料桶,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萧权困惑地看了一眼陌生的四周:“姑……爷?什么姑爷?这里是哪里?”
果然,姑爷和他人口中说的一样,资质平平,为人蠢笨。
小厮眼皮子没抬一下,语气都高贵几分:“哪里?这是秦府,今天是你和秦家大小姐的洞房花烛夜!是你家!!”
萧权眉头一皱,显然,被丢在马粪旁边,和洞房花烛十分不匹配,可偏偏就发生了。
有点懵的他回忆了一下,两个小时前,博物馆闭馆,萧权清点完文物后,锁上博物馆的门就离开了。
同事说,今天是萧权的生日,要给他订个KTV,好好喝一场。
他现在应该在嗨歌喝酒才对啊!
平时经常有剧组来博物馆拍纪录片,他今天不小心误入了剧组?
想着想着,他脑海里的记忆像是被人拧开一样,涌出了不属于他经历的过往。
原来,他这身体叫萧定,字盛权,为人忠厚老实,吃苦耐劳。
萧家是开国功臣之家,萧家帮助开国皇帝从马上打下了现在的一片江山,可惜,到了萧权这一代就落魄了。
今天,是他和从小就有婚约的秦大小姐的大喜之日。
萧权脑中最后的画面,是萧定在众人高呼:“送入洞房!”后,连新娘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在后面一棍棒打晕了。
萧定只是个文弱书生,经不住这么对脖子的致命一击,先是昏迷,然后就在马厩冰冷的草垛上死去。
新婚之夜,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命呜呼,无人问津。
再后来,就是萧权穿越过来,占了萧定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进去吧,这是你睡的地方。”那喂马的小厮指了指马厩旁边的旧厨房,十分不客气。
“就这?”萧权眼一沉,好刻薄的秦家!
这是下人们的厨房,平时主子有专用的小厨房,下人们要吃饭,就在这个老旧的厨房做。
萧定在秦家的地位,和一条狗差不多。
萧权看了看门口的看门狗,嘴尖额平,棕毛耳立,正是华夏品种。看来这个朝代多少和华夏古代有关联,只是萧权还没清楚是何朝代。
“姑爷,这里还是能遮风避雨的,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小厮阴阳怪气,萧权听得眸光冷冽了几分,冷哼了一声。
“姑爷早点睡吧,不然都要累死我了,大半夜还得伺候你。”
小厮看见萧权在出神,摇摇头扭头放下料桶就出去了,他这样的奴仆都不用睡厨房,这个姑爷在秦家指定没什么地位和前途了,没必要讨好。
于是,破旧潮湿的厨房,只剩下萧权一个人。
这时,一个体壮高大的男人立在门口外,嫌弃地不肯进入半步,嗓子却浑厚有力。
“姓萧的,今天的事情就当给你个教训!别以为入赘秦家,就是我们秦家之人!你若敢碰我妹妹一个手指头,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萧权头一侧,瞧瞧是何人如此嚣张。
一看,原来是秦风。
秦家人才辈出,也注重培养人才,孙子辈个个能文能武,出类拔萃。
这个秦风是长孙,官职是从四品的少卿,掌管皇宫宫门警卫,是高级军官;二孙女便是萧定的妻子秦舒柔,貌美有才。
秦家除了孙子这一辈,个个称得上忠勇之将。
而秦舒柔的父母和祖父秦八方,正在前线平定匈奴,所以今天的婚礼他们都不在,只有一个秦家祖母在操持。
秦风怒目圆瞪的威胁,萧权也没放心上:“兄长,我乃是堂堂君子,和秦大小姐也没感情,不会强人所难。”
他淡然一句话,让秦风十分不高兴,娶了他妹妹还不乐意了?
他喝道:“少花言巧语!区区一个穷酸秀才,当了我秦家姑爷那是你走了狗屎运!装腔做势给谁看!”
“我妹妹花容月貌、是京都第一才女!若不是你爷爷是开国功臣的缘故,你又有什么本事高攀上秦家!”
“要不是我祖父非要你这个废物当姑爷,你还能踏进秦府的门?”
秦风的态度,搞得萧权好像是一条乞食的狗:“不过,既然你已经是我的秦家的赘婿了,我们秦家以仁德治家,你若老实,秦家让你这辈子有吃有喝,可想要多的话,没有了!”
“可你要是不老实,胆敢染指我妹妹的话,你仔细你的脑袋!”
秦风护妹如命,从小秦舒柔就是秦家的心肝宝贝,他看着萧权这个废物就来气,不知不觉语气更是凌厉,一双似铜铃的眼冒出的火光,让萧权浑身冒寒气。
萧权不想惹事,毕竟人生地不熟,而且这具身体原主人看起来地位低下,没有什么人缘,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权行礼:“兄长息怒,我一定照办。”
萧权的怯懦,让秦风更生厌恶:“哼!文弱书生,有何用处!”
说完,秦风甩袖而去。
当赘婿并非萧权的本意,而在新婚之夜,萧定就被秦家人打死,这里也并非久留之地。
萧定无权无势,萧权得认认真真打算,才能改变这境遇。
寒冷的夜风一起,萧权打了个冷战,这秦绣虽然华贵无比,却不保暖,还不如一件羽绒服实在。
现在连那个喂马的小厮也走了,厨房只剩下萧权和狗。
柔柔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萧权摇摇头,要不是穿越,他现在就在KTV喝着酒唱着歌,何等快哉!
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那首特别应景的诗,不由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汪呜……”小黄狗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换个方向继续睡。
月色之下,一个窈窕的女子躲在不远处的相思树后,听到萧权吟的诗,浑身一颤,醉在诗中静美的意境里。
这首诗简洁却无比静美,诗句简单,却韵味无穷,无比契合此情此景。
她迟疑片刻,想上前一步,可思虑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芳草气。
经过冷风这么一吹,萧权对现在所处世界的认知,渐渐清晰。
这是大魏,和华夏古代文化相似,有诸多相通的地方,却又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萧权在博物馆工作多年,大学又是历史专业,所以对历代王朝了如指掌。
可大魏这个朝代,他却没有听过,而且远不如华夏古代繁华昌盛,有的是进步空间。
“上辈子,我空有知识,在二十一世纪却没有半点用处!只能在博物馆当个朝九晚五的管理员!”
“这一世,既然重生回古代,绝对不能再平凡!”
萧权握紧拳头,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堂堂七尺男儿,当举世无双!如今他的机会来了!
萧权心里已经默默发誓,定要闯出一番作为,大展宏图!
第2章
如今大魏国皇帝年幼,刚成年,皇权旁落,落在了其皇叔魏监国的手里。
年轻的皇帝一心要巩固皇权,为了和魏监国抗衡,通过科举考试,选寒门子弟入朝为官,形成一股清流。
萧定今晚被打死前,就已经打算去参加今年的乡试。
萧定虽然资质平庸,却不是一个愿意吃软饭的人,一个男人终究不甘愿寄人篱下,被权势之人欺辱。
萧定埋头苦读十来年,就是为了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堂堂一个进士,人人敬重,无人敢欺负。
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他?
可是萧定资质的确平庸,连考三年都落榜了。在古代,科考残酷至极,就算考一辈子也有可能考不上。
萧定连考三年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同为男人,萧权明白萧定心里的苦。
这样的生活他也接受不了,改变势在必行!
萧权在博物馆工作多年,古代考试对于他而言,轻车熟路,这其中有什么套路,萧权早就烂熟于心。
所以,萧权对乡试、会试、再到殿试,十分有信心,说是十拿九稳也不为过。
科考,是他萧权的专业没错了。
萧权这么一琢磨,胸有成竹,便靠在门板上,将就睡了一晚。
一早,睡得腰酸背痛的萧权早起,他要回一趟萧家。
喂马小厮将他拦住,趾高气扬:“姑爷!你要去哪里?没有秦家的允许,你不能出门!”
秦家刻薄也就罢了,还霸道?
“我要回萧家!让开!”
“不行!不能出去!”喂马小厮眉头一皱,伸出手拦住萧权。
想不到,秦府的一个小厮都敢欺他喝他!
“让开!”萧权一个大男人,还能被拦住?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开,将小厮直直推到一边!
小厮难以置信,姑爷竟敢忤逆秦家人的意思?
萧权大摇大摆,甩袖而去,摇头大笑吟道:“会稽愚妇轻萧定,余亦辞家西出秦。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无可救药!”小厮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敢拦着,毕竟姑爷也是主子,只是大小姐嫁给这个落魄货,真是委屈!
萧权把李白的诗改了改,笑秦家人全家上下全是看轻人的愚妇。
他爽朗的笑声,隐隐约约传到隔壁的阁楼。
后半句被秦舒柔听到了,她立马站起来:“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阿香,快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
丫鬟阿香还没有见过小姐对谁这么上心,她赶紧跑出去看:“小姐,没有人啊。”
何等人才,方能吟出那样的诗句?家中兄弟的诗词水平,秦舒柔十分了解,他们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一定是外人所作。
秦舒柔怅然若失,心中反复斟酌,念念不忘这两句诗的风华:“阿香,你去偷偷打听,看看今天有何人来秦府,务必要找到他!”
萧权一出秦府,就来了当铺。
萧家太过于贫困,唯一值钱的便是婚服。这婚服是萧家爷爷在世的时候,就为他制好的了。
这是萧家最后一件值钱的家当,当初多困难,萧家人都没有打过这衣服的主意。
他直接拿到当铺,忍痛割爱,便宜当了五十两,相当于是十万块钱。
他拿着银两的第一件事,就买了笔墨纸砚和蜡烛,和一包雪花酥。
随后,他在京都内左拐右拐,根据脑子里的记忆,萧定的家在京都郊外的竹林旁。
萧定的家是三间茅草屋,没有半片瓦遮头,夏凉冬寒,漏风漏雨,却胜在干净整洁。
“兄长!”
萧权刚回到家门,一个稚气小女儿就扑了上来,是萧定的妹妹萧婧。
萧母见儿子归家,又喜又悲。
喜的是,儿子成家了。
悲的是,若是儿子在秦家受待见,他怎么会独自一人回来,秦家大小姐呢?
“婧儿,你爱吃的雪花酥,来。”萧权抱了抱妹妹瘦弱的身子,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十岁的她还没有一个八岁孩子高。
“谢谢兄长!”萧婧接过雪花酥,眨着眼睛问:“兄长哪来的钱?”
“小孩子不要管。”萧权将手里剩下的银子,通通递给萧母:“娘,这钱收着,看病吃药,不要耽搁了。”
萧母一直有顽疾在身,每逢秋冬之际,胸口便发闷疼痛,呼吸不畅,疼得满地打滚。
如今过了中秋,到了发病的季节,再不去看病,又得靠咬牙忍过这秋冬。
所以,萧权不得已才把婚服当了。
他当掉婚服,一定会被人耻笑,可就算天大的面子,没有母亲的病重要。
萧婧眼中有泪:“兄长,娘昨晚痛得一直叫……想看大夫,又没钱……婧儿怕,婧儿想去找兄长,可娘说了,昨天是兄长大婚,不能说不吉利的事情。”
昨夜萧定身死,母子连心,萧母才那般心痛难忍吧。
萧权眼一红,搂着妹妹和母亲:“娘,儿一定给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您放心,咱们家以后一定看得起病,吃得起肉,要什么有什么!”
儿子往日都喜欢唉声叹气,今天竟有些不同,萧母摇头道:“你虽入赘到秦家,可秦家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娘不用担心,我靠自己!”
萧权话音一落,一个声音冲了出来:“还吃肉?萧定!你家欠我家的佃租还没给!再不给,萧婧可就得卖了啊!”
来人是本地地主齐家的齐家七少爷,萧家租借齐家的田地耕种,每年交五成粮,可上一年旱灾,粮食歉收,萧家自然给不了。
齐家是当地土绅,一方恶霸,仗着祖上有点基业,欺男霸女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萧定昨天入赘秦家,齐家七少闻风而来,萧定都入赘了,肯定有钱。
一看到齐家来要钱,萧权冷眼道:“不知七少要多少租?”
这小子入赘秦家,不敲诈怎么行?齐七少伸手一张:“不多不少,三百两。”
萧母脸色一白,往年最多不过五两银子,他是在狮子大开口!三百两,这是要她们的命啊!
齐七少带着家丁来,他早就想好,要是萧权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
不料,萧权淡定地道:“要银子可以,等我乡试过后你来拿。”
他算了算,乡试出榜,他拔得头筹,皇帝一向会给榜首赏银,到时候自然他自然就有钱了。
都准备打人的齐七少一听,哈哈大笑一番后,喝道:“你可莫要哄老子!一个连续落榜的人,还敢惦记赏银?到时候少一两,你娘和妹妹就入奴籍!”
此话让萧权面露怒色,他上前一步,冲着齐七少猛地扇了一巴掌:“奴籍?你也配!”
“啪!”地一声脆响,让齐七少又痛又懵!
齐七少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吼道:“你一个赘婿,敢打本少爷?来人,给我打死他!”
萧母和萧婧被吓得往后一退,萧权高大的身体挡在她们面前,看着家丁们吼道:“来!”
齐家是本地霸王,在当地说一,就没有人敢说二,齐七少更是嚣张跋扈惯了,家里人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捂着脸,吼道:“你们这群废物!愣着干什么?一个弱书生,你们怕什么,给我打,打死他!”
萧权目光灼灼,越过家丁,盯着齐七少道:“我乃堂堂秦府、开国大将军秦八方的孙女婿!竖子敢尔!”
这话震得齐七少一愣。
萧权目色更烈,上前一步,道:“我岳父秦胜是骠骑大将军!位同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一惊,身子僵了僵。
萧权又前一步,逼得齐七少又后一步:“我萧家世世代代忠烈!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马革尸还!荣光满门!”
萧权盯着他,音调沉了半分:“奴籍?你掂量掂量你们齐家的身家,能让萧家什么人入奴籍!”
齐七少吞了吞口水:“那、那又怎么样……”
萧权盯着他,眼眸里的烈焰,把齐七少最后的嚣张燃烧殆尽!
“你齐家一个地痞流氓!你几斤几两,敢欺负到我萧家头上?”
齐七少腿有一些软,连连后退,腿都有些抖。
萧权步步逼近,盯着他喝道:“三百两?我萧定就是把这钱送你!你要得起吗?你敢要吗?你齐家敢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