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小心弄坏了绿茶千金的首饰,她尖酸刻薄地说卖了我都赔不起。
我捡起地上的手镯仔细一瞧,这不是我过生辰哥哥特意从珍宝阁买来送我的那只么。
众所周知,珍宝阁出品,必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绿茶千金却一脸高高在上地说她是山长的女儿,不和我一般计较。
哈?我爹又给我生了个妹妹?
1、
青山书院开学那日。
我被路过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泞,眼看着就要错过上课的时辰。
我匆忙换上一身贴身侍女的衣裙。
书院的学生看我一副丫鬟打扮,脚上的绣鞋还有些脏污,从我身旁经过都装作看不到我。
我刚拿着书箱走到教室门口。
就听到其他同窗的对话:
“玉儿,你爹真是山长啊。”
赵玉儿一脸娇羞的点点头,让其他人不要传出去,她来书院只是想安安静静读书的,不想太招摇。
赵可儿的爹爹也是山长?
这么巧的么。
我刚推门而入,赵玉儿看到我身上的衣裙,已拿起帕子捂住嘴,嗤笑着说道:“哪里来的土包子,穿成这样也配和我们在一起读书?你身上穿的衣裙不会是全家辛辛苦苦攒出来的银钱给你买的吧?”
“刚刚来书院的路上衣裙不小心弄脏了,换了一身侍女的衣裙。”我解释道。
她却眼神不屑的看着我说:“做人还是不要太虚荣,认清现实比较好。”
我虚荣?
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本名赵嫣然,小名姝儿。
我爹是太子太傅,致仕后成为青山书院的新任山长,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给几分薄面。
母亲是首富独女,拥有的产业更是不计其数,当季新出的衣裙首饰还没等挂出来,我的房间就已经放不下。
我简直不要太低调好不好。
2、
赵玉儿却随手拿出几只珠钗丢给我们,一脸高高在上的表情。
仿佛施舍一般。
从小见惯珍宝的我只瞧了一眼,便知这是珍宝阁的仿品。
样式虽精致,仿的也算细致,但用料终究是粗糙了些。
当着她的面,我故意说道:“都说京中珍宝阁的首饰极为精美,今日一看这做工着实有些粗糙。”
赵玉儿未曾料到最先看出问题的人会是我,并且当场质疑,一时间神色难掩慌乱。
未等她开口,一旁的陆茵茵已开口帮忙解释:“玉儿肯定是被骗了,玉儿别生气,下学我陪你一道过去找店家对质。”
赵玉儿故作镇定的笑了笑,拿过那几支珠钗,随手丢出窗外,拍了拍手:“不用了,本来也没多少银子,不用这般大费周折。”
如此一来,其他人更加相信她家世显赫,视金银为粪土。
赵玉儿看着我冷哼一声,向座位走去,路过我身旁时,抬手推了我一把。
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翡翠手镯,我愣了一下。
我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
不对,这就是我的那只,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瑕疵。
只是为何会在她的手上,奶娘不是说这只手镯已经被她丢掉了么。
3、
为了让我上学能起的晚些,娘亲特意为我在书院附近购置了两处紧挨在一起的三进宅院,中间打了个拱门,并作一处。
首饰盒里,珍宝阁昨日刚送来的红宝石头面却不翼而飞。
我随口问了一句:“昨日珍宝阁刚送来的红宝石头面呢?怎么没瞧见?”
奶娘面色发白的告诉我被她收起来了。
一时间我并未多想,只是告诉她明日上学我要用,记得取出来。
沐浴时想起今日在学堂赵玉儿手上戴的那一只翡翠手镯,我开口问道:“奶娘,前些日子被我磕坏的手镯你有送人吗?”
素来动作轻柔的奶娘听到这话,明显怔愣了一下,手上的劲儿也大了些,按的头皮都有些发疼。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才清醒过来。
我想着看在这些年她用心照顾我的份上,即使真的送人也没有关系。
只是一想到属于我的东西最后会落在赵玉儿手中,心中难免不适。
哪怕都是些被我丢掉的东西。
赵玉儿那种人,不配。
4、
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从小就不喜读书的我哪受过这种苦。
摸了摸隐隐发酸的手腕,一时有些心累。
赵玉儿却得意的展示着身上的衣裙,炫耀着这是锦衣阁刚刚设计的新款样式,店里还没寄卖。
其他人一脸艳羡的看着她说:“玉儿真厉害,锦衣阁店里还未寄卖的纱裙都已经穿上了。”
赵玉儿听了这话,愈发得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像这样的衣裙我家中还有好多,都快放不下了,改日我送你们几件。”
我仔细瞧了瞧,正是昨日被马车溅了泥水的那条,娘亲亲口说全京城只有一匹云锦,而且裙身的蝴蝶绣样是京中最好的绣娘为我缝制的。
仅此一件,独一无二。
想到昨日奶妈吞吞吐吐的模样,再加上赵玉儿的父亲是青山书院的山长,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
目光转向沾沾自喜的赵玉儿,我出声询问:“赵玉儿,你爹莫不是青山书院的山长?母亲是河东陆氏,首富嫡女?”
她神色不明的瞧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过来说我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
爹娘何时生了和我一般大的妹妹。
接下来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恨不能立马放学回家找爹娘当面对质。
我只有一个兄长,其他人我赵姝儿绝不会认。
5、
放学后,我带着侍女一路小跑着回府。
刚到门口,便看到匆匆出府的奶娘,面色有些急切,神色焦灼。
看着她的身影,我喊了一声:“奶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没想到会被我发现的奶娘突然有些狼狈,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讪笑着说道:“看到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有些放心不下,出来瞧瞧你回家了没有?”
我淡淡地笑着,说道:“这不是回来了么,对了,奶娘,我昨日不小心弄脏的那身衣裙你放到哪里了。”
奶娘神色慌张的看着我说:“我拿去让人洗了,有些褶皱,还没弄平整。”
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接着说道:“无妨,你告诉我裙子在哪儿便好,我让绿柳过去拿。”
奶娘听了我的话,扑通跪在地上,扇着自己的脸,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不知道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把衣裙偷走了。
一时间闹出些许动静,惹得周遭的百姓纷纷驻目观看,开始指指点点。
我看了绿柳一眼,绿柳心领神会地张口就骂:“周婆婆,看在你是小姐奶娘的份上,老爷夫人一直未曾薄待于你,没想到你却频频作出背主之事,交给你保管的首饰衣裙接连丢失,莫不是欺小姐年幼不成。”
未曾料到我身边的贴身丫鬟会当场发出责难,奶娘一时间支支吾吾,不再言语。
6、
冷眼瞧了奶娘一眼,我转身向府内走去,直奔母亲所在的芳华院。
只是没想到母亲今日去铺子查账还未归家,父亲这几日也在忙书院的事情,现如今家中只有兄长一人。
我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兄长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只认为我在说笑,一直摇头说着不可能。
还说父亲为人正直,从不会在外拈花惹草,如果真的有外室女,不可能现在才被发现。
对于兄长说的这些,我打心底里认同。
只是一想到赵玉儿的所作所为,我的心里就添了许多疑问,不将这些问题解决清楚,我着实寝食难安。
正想着,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隐约间好像还掺杂着奶娘的哭喊声:“夫人,求您为老奴做主啊,这些年来我在小姐身边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无一懈怠,如今老了,竟然被人指着鼻子当街责骂,这是还不如直接打老奴的脸啊。”
母亲清冷的声音传来:“周婆婆,这件事情我会问清楚,但是你也需谨记自己的身份,我儿是赵府的千金,别说骂你几句,真的责罚你也是应该。”
听完母亲说的话,我和兄长相视一笑,提步迎了出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娘亲,我红了红眼眶,提着裙角向她跑去,扑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母亲,您可算是回来了,姝儿好想您,您都不想姝儿的么?”
母亲抬手刮了刮的鼻子,直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扑在娘亲的怀里撒娇,让人看见笑话。
我笑着摇摇头,只要没有人刻意传出去,谁又会笑话。
7、
吃晚饭的时候,我说了白日里山院发生的事。
母亲停下筷子,顿了顿,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说道:“姝儿,看在周奶娘当年救过你的份上,这件事就当过去了,母亲会和她说明,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直接将她赶出府,至于你在书院遇到的那个姑娘,应该是她的女儿。”
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幸好只是奶娘的女儿,如果真的是父亲在外面养着的外室女,我真的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她才好。
这些年来,家中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孩子,并未像其他人家一样,那么多庶出,自然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
饭桌上一片祥和,欢声笑语。
刚刚回家的父亲穿着一身长服看着我笑而不语,在我回房之际递给我个檀木盒子。
定是珍宝阁掌柜新送过来的首饰,每次店铺上新,都会先送来府中让我试戴。
往日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却觉得日后我该珍惜些,免得东西丢了都不知晓。
第二日刚到书院,便听到了陆曼曼她们几个的谈话。
“赵玉儿家中可真富裕,竟然住在冒儿巷,三进的宅院,就连大门上那块挂着的牌匾都是拿整块天山玉石刻的。”
“这算什么,听说她母亲可是河东陆氏独女,将来那些家财全部都是她的,说一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赵玉儿不过是个奶娘的女儿,竟然也住在冒儿巷,牌匾还用整块玉石所刻,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偷偷去过我的卧房。
简直细思极恐。
所以我房间里遗失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丢失,而是府中出了内鬼。
那个内鬼就是自小陪我长大的乳母周氏。
我那么信任她,将我的私库钥匙交给她保管,她却辜负我的信任,监守自盗,将这些东西交给她的女儿。
这种做法着实可恶得很。
8、
正想着,赵玉儿穿着一身流金纱裙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路过我身旁时,低头看了眼我身上的衣裙,嗤笑一声东施效颦。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跟着说从未见过我这么虚荣的女子,竟然效仿赵玉儿的穿搭,穿着同色系的流金纱裙。
赵可儿开始矫揉造作的说道:“大家同窗一场,实在没必要闹得如此难堪,赵嫣然,你要是喜欢我身上的衣裙,改日送你两身,实在没必要去买仿制的,假的毕竟是假的。”
说罢捂着嘴娇笑起来。
我冷眼看着她,嘴角勾笑回答:“是啊,假的毕竟是假的,再怎么也成不了真的,听说珍宝阁新出了一整套红翡宝石头面,你也戴上让我们开开眼界。”
她冷哼一声,高昂着头,毫不露怯地说道:“当然可以。”
赵玉儿可能还不知道,我房中的私库锁头已经换新,乳母手中的私库钥匙已毫无用处,待红拂查清私库丢失的物品,就会将人送交官府查办。
到那时我倒要看看她们准备如何应对。
很快,教授课业的夫子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背诵古文,练习大字。
下午放学时,赵玉儿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人围着走出了学堂,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我回房的时候,屋内很是整洁。
侍女红拂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今日一整天,乳母周氏都在私库门外来回徘徊,直到发现一直有人看守,实在无可趁之机时,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模样很是不舍。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9、
次日清晨,我梳妆打扮后看着在院门外驻足停留的乳母,勾唇笑了笑,而后坐上马车去了学堂。
直到坐在位置上,都没有看到赵玉儿的身影。
身后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赵玉儿不会是假装千金小姐吧,怎么这个时辰还不来上课。”
一向紧跟着赵玉儿作威作福的陆曼曼立马薄唇反击:“玉儿才不是那种人呢,不像某些人,虚荣心作祟,简直丫鬟命小姐病。”
说归说,瞪我一眼是几个意思。
打量我脾气好,好欺负不是。
本姑娘十五年的涵养都被气的离家出走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又有谁喊了一句:“赵玉儿来了。”
我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看向门外踱步走进来的赵玉儿。
只见她楚楚可怜的说道:“实在是抱歉,昨夜睡得晚了些,早上出门有些急,不小心将脚扭伤了。”
我嗤笑一声,这人为了面子,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一旁的陆曼曼听到声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玉儿,你快别说了,伤成这样还来上学,有些人就见不得别人好。”
一边说着,一边余光投向我。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她在说谁。
这时的赵玉儿满脸无辜的接着说道:“不要那么说嫣然妹妹,她可能太喜欢珍宝阁的饰品了,想要一套一模一样的首饰,只不过那些首饰太贵重了,不适合带来书院招摇,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学东西的,又不是为了和别人攀比。”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就是,这不是东施效颦么。”
“人啊,还是有自知之明才好。”
10、
顿时我就乐了,合着我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安上了爱慕虚荣这么个名头。
搁谁也不乐意啊。
夫子拿着戒尺敲了一下讲桌,身后跟着一位皎若朗月,气质浑然天成的男子。
夫子介绍说这是书院新聘的为我们讲解六艺的夫子,顾晏。
原来是安国公世子,三年前和我订了婚约的未婚夫,顾晏。
赵玉儿一脸娇羞的目光频频转向讲台上的人。
陆曼曼一脸得意的说道:“玉儿的父亲可是书院的山长,怪不得新来的夫子都对她另眼相待。”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眼神不好,得尽早去医馆救治,知道的你是赵玉儿的狗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赵玉儿是你娘亲,孝敬的很。”
冷眼瞧了她一眼,心里却想着顾晏那厮不是被圣上派去江南了么,怎会来书院教学,真叫人费解。
顾晏轻轻咳了一声,开始上课。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偶尔投来的目光满含笑意,似乎有些宠溺。
让人怪难为情的。
我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一起诵读,这堂课上得比往日还要煎熬。
坐立不安的上完这节课,正准备逃离出门时,身后传来一声:“赵嫣然,你要去哪里?”
一旁的赵玉儿听到顾晏主动和我打招呼,端庄大方的说道:“顾夫子见谅,嫣然性情爽朗,向来不喜规矩束缚,许是觉得课堂有些闷了,想出去透透气罢了。”
要不是知道她是个面善心黑的玩意儿,是个人都得被她骗了,看似为我求情,实则句句拱火。
11、
顾晏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而后一脸严肃的看着赵玉儿说:“做人要谦逊,不可随意揣测他人的想法,污蔑他人,按律例是可是要问罪的,方才姑娘所言,可敢与人当面对质?”
赵玉儿情急之下双颊通红,无助而又柔弱的摇头,只说自己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我看着他俩站在那儿你来我往,一时间觉得胸口有些气闷,只想远离这些是非。
一旁的顾晏却直接言明:“赵嫣然,和我去一趟山长那里,山长有事和你说。”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山长书房走去。
身后传来陆曼曼的声音:“玉儿,山长找赵嫣然过去肯定是为了给你出气。”
赵玉儿善解人意地接着说道:“山长也是为了我们好,做人还是要实事求是,切勿贪慕虚荣。”
其他人连连称是,直呼她人美心善。
经此一事,无人敢再质疑她的身份。
赵玉儿也算是棋行险招,彻底坐实了山长千金这个名头。
也不知父亲叫我过去是不是为了此事,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女儿,也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半路上,顾晏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赵嫣然,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被这个冒牌货欺负成这个样子。”
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你不懂。
12、
到了书房,父亲正坐在摇椅旁喝茶,看到我来后,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盯得人头皮发麻。
仔细想想,我最近也没有犯啥错啊。
父亲直接问道:“嫣然,你和赵玉儿是怎么回事,这些天在书院传得沸沸扬扬的。”
闻言我有些怔愣。
我应该怎么说,直接说她在觊觎我的身份,还是直接挑明说我和她不和。
就在这时,一旁的顾晏突然出声:“赵世伯,那个赵姑娘好像一直对外宣称她的父亲是山长,以赵家千金的身份自居。”
听到这话,父亲直接拍了下桌子,直说胡闹。
而后将目光转向我,问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相处得如何?”
我想了想,直接说明:“很差。”
父亲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我的女儿绝不是会主动欺负人的逞凶斗恶之辈,果然一切如我所料,这个赵玉儿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将青山书院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果然是我亲爹,任何时候都不会胡乱做决定,而是问明缘由才下定论。
我当初还怀疑他,实属不该。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乳母周氏一定要尽快交给官府处理。
至于赵玉儿,好戏还在后头。
只是乳母周氏当初是我娘亲自定下的人选,要想送去官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思虑再三,我还是这些事尽数告知了父亲,果然父亲听后,勃然大怒,当即表示要送官查办,身居高位的气息一时间展露无遗。
第2章
13、
回府的路上,遇到了正在街上视察铺面的母亲。
我挽着她的手臂和她说了今日在书院发生的事情。
母亲毫不意外的说道:“你只管安心在书院读书便好,周氏的事母亲会处理,你也可以提前学一学管家的本事。”
不得不说,我娘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我摇晃着母亲的胳膊,连连撒娇说娘亲真好。
母亲好笑的看着我,无奈的摇头,说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娘亲身边撒娇,像什么样子,让人瞧见了笑话。
一旁的顾晏抬起袖子遮了遮上扬的嘴脸,将目光躲向一旁,俨然一副什么都没瞧见的模样。
母亲一脸看戏的表情,拍了拍我的手。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样一来直接从脖子到耳后染上一片绯红。
将我们送回府后,顾晏转身离开。
吃晚饭的时候,乳母周氏在院外哭喊起来,声音悲凉,情真意切:“小姐,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您发发善心,别将老奴赶出周府。”
母亲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乳母,声音冰冷地说道:“周氏,念在你对我儿的救命之恩上,我赵府这些年来一直未曾亏待于你,未曾想你竟是狼心狗肺之徒,贪墨我儿私库,将那些东西挪作他用,要我将那些遗失的东西一一说出来,与你对质么?”
乳娘听到这话,满脸的不可思议。
顿了顿,终于明白大势已去,此时离开赵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14、
她双膝跪地,朝着母亲连磕三个响头,满是不舍的说道:“夫人,这些年来,多亏有您的照料,老奴才能安稳度日,日后老奴不在身边照料,您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我豁然开朗,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可惜母亲不吃这一套。
果然,母亲闻言,皱了皱眉,在乳母离开之际说了一句:“等一下。”
周氏满脸希冀的看着母亲,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未曾想母亲只是说道:“念在你曾经照料小女的份上,你只需将那些丢失的物品还回来,赵府就不再追究,也不会将你移交官府。”
乳母周氏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就在此时,刚刚回府的父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冷冷地说道:“周氏,你再闹下去,只会坏掉赵玉儿的名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父亲一说这话,刚刚还在嚎叫的乳娘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脸怔愣的坐在原地。
而后不假思索的站了起来,向门外跑去,只说三日后定会物归原主,否则甘愿接受处罚。
事情终于落下帷幕。
父亲随口说了几句,我作为赵府嫡女,识人不清,待人不明,日后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满京城疯跑,好好呆在母亲身边学规矩。
我连连点头,表示答应。
15、
第二日去了书院,却被夫子告知。
原本我作为书院代表参加朝阳长公主举办的赏荷宴的事被有心人向山长举报,说我手段卑劣,恶意胁迫。
听到这话我心里已有眉目。
果然刚回到座位上,就听到迎面走来的赵玉儿一脸得意的说道:“赵嫣然,实在是对不住啊,听说你也无法参加宴会了,我们都为你感到惋惜呢。”
陆曼曼紧接着说道:“玉儿,和她这种人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参加宴会就是各凭本事,人啊,还是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好,简直自不量力。”
陆曼曼一开口,其他人义愤填膺地接着说道:“赵嫣然也真是的,参加个宴会而已,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我要告诉夫子,日后绝不和她在一处读书。”
“丢东西还好说,一想到她时刻盯着我们的装扮,我就浑身不得劲。”
赵玉儿听到这些话愈发得意起来,装作好心的模样说:“你们不要这么说嫣然,她只是单纯没见过这些,一时喜欢而已。”
陆曼曼却说道:“玉儿,你就是善良,我要是你,就把这件事告诉夫子,让山长严加惩罚。”
我心想,到底谁会被惩罚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不过片刻,夫子已踱步走进教室。
目光沉沉地看着赵玉儿,声音发冷:“赵玉儿,山长让我带你过去,有人说你恶意中伤他人。”
临走前赵玉儿目光阴狠地瞪了我一眼。
16、
留在教室的人一阵喧哗,纷纷开始质疑起赵玉儿的身份。
顾晏手中拿着讲授的书籍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只说山长让我过去。
山长的书房内。
夫子还在苦言相劝赵玉儿,诗会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赵玉儿却直言说道夫子是势利眼,眼看着她家庭没落,便转了态度。
夫子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声音低沉地说道:“赵玉儿,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书院本不欲追究你的过错,如今看来,你是知错不改。”
赵玉儿却拧着脖子回道:“我不管,赵嫣然可以参加宴会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其他学生不可以,夫子,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包庇。”
迫于无奈之下夫子让她先回学堂听课。
我和她面对面经过。
看着她一脸得意的表情,我竟觉得分外可笑。
原本对于这次宴会我也是打算拒绝的,父亲已经致仕,自然不好再参与朝廷党派之争。
朝阳长公主举办的宴会更是能拒便拒,保持中立无疑是赵府如今最好的选择。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我能轻易决定的。
如果我这时选择退出,便坐实了赵玉儿对书院的污蔑。
我和在座的授课夫子还有山长表明,愿意接受赵玉儿的挑战,在书院内公开举办选拔赛事。
优胜者可以作为书院代表,获得参加这次赏荷宴的邀请名帖。
17、
父亲一脸赞许的朝我点点头。
回到课堂后,正好听到赵玉儿和其他人窃窃私语:“我就说赵嫣然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才能参加这次赏荷宴,我只是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夫子就同意我也一同参加。”
我路过她桌旁,无视他人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说道:“山长刚才说,明日整个青山书院举办一次选拔赛,优胜者可以获得参加这次赏荷宴的机会,赵玉儿,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哦。”
她一脸得意看着我,仿佛胜券在握。
翌日,整个青山书院听课一整日。
为了避嫌,父亲特意邀请了国子监正前来主持。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点破我和父亲的关系,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既是为了参加赏荷宴,自然少不了赏荷的诗词,国子监正问了一句谁先来。
赵玉儿已率先站了出来,三步成诗:
水色潋滟晴方好,正是菡萏盛开时,
莲子已成花已老,秋日迟暮花更少。
此诗一出,堂下一片叫好。
快到我的时候,顾晏的目光直直向我看来,隐隐透着几分担心。
我笑着对他点点头,比其他我可能不行,但于作诗此道,自懂事以后就被赵太傅逼着学了不少。
不能说精于此道,但也绝不会比赵玉儿差。
我稍加思索片刻,脱口而出:
碧池清漾水中波,满眼芙蓉是清荷,
叶浮新绿翻翠羽,花露微红最轻狂。
台上的夫子眼中满是震惊,四周一片寂静。
国子监监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连声称好。
18、
赵玉儿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低头认输。
毕竟在座的各位皆是当朝大儒,门下学生不知多少。
赵玉儿如果敢当场撒泼,无疑是在与所有读书人作对。
她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参加赏荷宴的邀请帖是父亲亲自交到我的手里的,还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高声宣扬:“我的赵子言的女儿自该如此发光,无需在意他人的目光。”
台下的赵玉儿赤红着一双眼,咬牙切齿的看着我,目光似是要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一般。
就在此时,书院外京兆府尹带着侍卫直接走了进来。
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赵玉儿的身上,而后朝后扬手。
身后的侍卫直接走了过去,反手将她铐在背后,押着她向外走去。
赵玉儿疯狂的大喊大叫,直说我阴毒要害她,求师长为她主持公道。
顾晏闻言,身形俊朗,芝兰玉树的站于8台上,高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赵顾娘凡事都要三思为好,不过是一个奴仆的女儿,竟妄想冒充千金贵女的身份,主使自己的母亲偷盗行窃,依律应判处流放。”
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砸到了我的心上,心跳都快了几分。
赵玉儿大喊着命运不公,为何我便能出生在权贵之家,衣食无忧,她却只能躲藏于市井之间,像过街老鼠一般艰难度日。
周围一片唏嘘,似是都被她方才所言触动。
更有甚者直言,说我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冷笑一声,看着赵玉儿直接说道:“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我们谁都无法抉择,毕竟投胎也是门学问,但是我认为这并不能成为你欺善怕恶的缘由,很多人都比你生活的还苦,可他们并没有选择成为你一样的人,可见你是本性便恶,非天命所就。”
国子监监正高声喊了一句所言极是。
方才还在为赵玉儿发声的众人皆闭口不言。
19、
京兆府尹判案很是迅速,结局也令人毫不意外。
乳娘周氏监守自盗,判处流刑,其女恶意构陷,因一己之私,将赃物据为己有,依律关押五年,不得以金银赎之。
换句话说,赵玉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本来进入青山书院的女子,一旦结业,会成为京中众人上门求娶的对象,现如今这条路生生被赵玉儿自己堵死,祸及其母。
女子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声名狼藉的女子,日后更是无法再在京中给足。
赏荷宴那日,我身上戴着母亲为我准备的所有首饰。
发间戴着先皇后亲赐下得珠钗,手腕,脖颈全部戴着御赐之物,确认再无遗漏之后,心满意足的坐上马车,朝朝阳公主府驶去。
穿过喧嚣的街道,正好听到马车外有人呼喊,赵氏女不知羞耻,蒙骗读书人钱财,不堪为妇。
我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迎面走来的囚车上关押着赵玉儿母女。
二人身形瘦弱,面目憔悴,在巴掌大的地方以手遮面,躲着四面八方扔来的烂菜叶子,还有鸡蛋,模样很是狼狈。
赵玉儿似有所感应般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瞪着我,眼里满是恨意。
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受囚车所困,她会拼了命也要杀我。
可是,赵玉儿,你属实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聪明人从不会在不清楚对方背后势力之前,轻易将底牌露个干净。
骄兵必败。
20、
我轻笑一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朝阳长公主的门口。
向来与我交好的世家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亮了亮,向朝阳长公主行了礼之后,便急匆匆地拉着我去了花亭中。
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问我最近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赵玉儿假冒我的身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满足她的好奇之心,我将乳母周氏还有赵玉儿的身份,事情的来轮去脉原原本本和她说了清楚。
王莹一脸崇拜的看着我,直说我做的好,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听了她的话我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战场,说的这么悬乎。
正说着,朝阳长公主派丫鬟来请我们入席,赏荷宴马上开始。
我和王莹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然于情,毕竟自古以来凡是宴会,勾心斗角必少不了。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我们携手向宴会走去。
参加赏荷宴的其他世家贵女皆已落席。
看到我的第一眼,有人已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有些人啊,下手太狠,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这辈子算是毁了,赵小姐的手段着实让人佩服。”
我看都没看她,直接怼了一句:“有什么好佩服的,要说手段,全京城谁能比得过你,还未出嫁就为未婚夫婿打理后宅,修理了一个又一个妾室。”
她一脸不悦的看着我,口中你你你的喊个不停。
来之前母亲特意嘱咐过我,不惹事,但赵府也绝不怕事,尽可随心所欲做我想做之事。
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过虑的。
21、
朝阳长公主坐在主位上,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随后和起了稀泥。
只说万不可为了不必要的人伤了和气。
碍于情面,我只能点头称是。
宴会开始,如以往一般无二的流程,美食佳肴,歌舞节目,飞花令,作诗。
百无聊赖的快要熬不住之时,朝阳长公主拿下来手上戴着的手镯作为夺魁的奖赏。
紧挨着我的王莹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抬了抬胳膊,露出手腕上戴着的御赐之物,王莹瞬间恍然大悟。
只是人太优秀,总是容易遭到嫉妒。
作为赵府嫡女,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其他千金的恶意。
宴会开到一半,刚刚还满脸不忿的林府千金突然笑着看向我说:“早就听闻赵小姐才貌双绝,弹得一手好琴,林婉一直想向赵小姐讨教一番,婉儿就先献丑了。”
朝阳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命人拿来了先皇赐给她的古琴,凤遥。
琴音悦耳,婉转动听,一听就知道下了苦功夫,也是为难她了,费这么大的功夫来对付我,只是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为何她要这般针对于我。
王莹低声对我说道,原是这些时日京中属我的风头最盛,而林婉则想踩着我的名声上位,借赏荷宴之际,寻一名如意郎君。
听了这话,我突然有些感慨。
为何所有的内宅女子都要将希望寄托于男子身上,着实可悲。
阿娘就告诉我,女子不易,凡事需珍爱自身。
所以自小兄长有的我都有,兄长没有的我还有,我可以像男子一样外出游历访友,也可像世家千金一般明媚张扬。
所以京中很多贵女都将我视为异类,一般参加宴会都不爱和我玩儿,王莹算个例外。
只是对于她们刻意冷淡的态度,我从不在乎。
本就不是一路人。
22、
林婉谈完一曲,俯身行礼,而后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嘴角上扬,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径直走到台中央,弹了一首新学的曲谱。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清脆,节奏欢快,与今日的氛围很是相配。
过了片刻,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我缓缓站起,向朝阳长公主行了个万福礼。
回到座位的时候,对面的林婉双目喷火一般地看着我,神情都有些扭曲。
听说我获胜的时候,王莹笑得比我还开心。
离席的时候,林婉看着我,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和王莹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一同离席。
路过清荷池的时候,只感觉裙角被人故意踩住,身后传来一股推力。
又是这些老掉牙的把戏,失足落水。
我稳了稳身形,向一旁倒去,王莹顺势拉住我的手,将我拽了回来。
没有阻力的林婉直直地摔进了清荷池,大声呼喊救命,现场一片混乱。
参加这次赏荷宴的全是一些女眷,见了这一幕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深怕扯上自己。
看着一旁怔愣的众人,我好心喊了一声在院门外驻守的府卫。
林婉被救起的时候,浑身衣衫湿透,玲珑有型的身形显露无遗,最后哭晕了过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
要不是见惯了这些把戏,落水的人只会是我。
我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只会以牙还牙,以毒攻毒。
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软柿子去捏,无疑是打错了算盘。
23、
刚刚走出朝阳公主府的大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马车前的顾晏。
看到我之后,大步走了过来。
还未离开的世家千金看到这一幕,停留在原地,窃窃私语。
顾晏笑了笑,说正好路过,送我回府。
身旁的王莹早已后退一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跟在顾晏身后,亦步亦趋。
离开之际,还能听到身后传来众人的一片艳羡声。
有人说我命好,身世不凡,又定了门极好的亲事,未婚夫婿悉心呵护,就连参加宴会也周全照顾,护送回府,声音都泛着酸。
听到这些声音,一时间我面色有些发烫,手足无措。
虽然我早知有一日会嫁给顾晏,可我从未奢望过我们之间也会像父母一样,眼中只有彼此,相伴到老。
只要他日后在府中给予我应有的体面,那么我也会坐好顾夫人这个位置。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未曾想过,顾晏对我,似乎并非无意。
他时常给我一种错觉,仿若对我真的上心一般,明目张胆给予我独一无二的偏爱。
这种感觉,与父兄不同。
酸酸麻麻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再最后一次看到乳母和赵玉儿的时候,是在我出嫁那日。
顾府送来的聘礼排满了整条冒儿巷,说一句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京中的百姓全部赶来围观,四周充满着一片道喜声。
只是在起轿的那一刻,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赵玉儿的声音。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顾晏的声音。
只听见他说:“赵嫣然,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休想伤你分毫。”
我轻声道了句谢。
母亲曾说:夫妻一体,需互相体谅,你疼我一分,我疼你一分,两颗心也就暖上几分。但切记凡事要顾全自己,首先学会对自己好,此后才是相公,儿女。
此后的几十年里,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