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桥村,徐家院子。
阳光如刃,将破落的土胚房一分为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萦绕在顾兰芝痛苦的脸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鬼门关前徘徊。她双手紧攥着床单,满头的汗水顺着发丝滴落枕头,紧咬的双唇渗出几道血丝。
可此时婆婆王莲花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在她高耸的肚子上不断摩挲着,不顾她苦苦的哀求,猛然按压。
“啊!”
顾兰芝不堪疼痛,叫声凄厉,“娘,我疼,救我......”
“好媳妇儿,我这就来救你!”王莲花面色狰狞,浑圆的身子站在炕边,一巴掌打在顾兰芝的脸上,夹着无尽的厌弃。
说着话,她双手再次用力,连同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随着顾兰芝撕心裂腹地叫声,女娃落地,与此同时,身下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呸!赔钱货,短命鬼......没气了,你们娘俩路上有个伴,不孤单!”
王莲花嘟嘟囔囔的扔下孩子摔门而去。
顾兰芝瑟瑟发抖的身子感觉不到,门口吹进的风带着暖意,悲凉和绝望笼罩着屋子。
鲜血不断地流着,被褥浸红,红肿的双眼噙着泪,抬起颤抖的手去摸身边的孩子,未能触及到便含泪去了......
顾兰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屋子。
“这是哪?”
土胚房,木屋顶,阵阵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她天生衰神体质,好不容易拿到了医科硕士学位,她满心欢喜的进医院任职,却被人替名分配到了药房熬药。
郁闷的顾兰芝,本想泡澡缓解心情,不想自己睡着了,又偏偏抓到了充电的手机,就这么意外的触电死了,醒来,便在这里了。
脑子里有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在慢慢融合自己的记忆。
顾兰芝,顾家长女,亲娘离世时她五岁,聪慧的顾兰芝在她七岁那年莫名的傻了,长大后继母嫌她碍眼,便把她嫁了。
憨傻的顾兰芝嫁进徐家,她婆婆时常打骂,挨打回娘家寻求庇护,反被父亲毒打送回徐家,婆婆恨她入骨,才会有今天的一幕。
医科女,虽没谈过恋爱,但肚子的疼痛和屋子里的血腥气告诉她,在原主死之前,应该是经历了生产,原主残留在她脑子里的记忆也证实这一点。
灵魂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竟发生在了她身上,穿越到了不知名的古代乡村,从医科双硕士变成了同名同姓的‘产妇?’
猛的看向身侧,果真一个脸色青紫的小包子躺在她身边。
起身抢救小包子,一声咳嗽,小包子吐出一口脏污,微弱的哭了,看着怀里的小包子,抿唇一笑,喊了一声徐清林。
“清林。”
徐清林听见喊声,猛的抬头看向屋里的顾兰芝,诧异的跑了进去。
“兰芝,你醒了?”
“嗯,来抱抱孩子。”
顾兰芝说着话把小包子递到徐清林的怀里,顾兰芝却僵硬在了眼前。
胡萝卜粗细的手指,等同自己前世大腿粗的手臂,水桶腰,大象腿,整个一个巨型胖妇。
顾兰芝还没回过神,王莲花就吵着进屋了。
“生个赔钱货有啥好高兴的,既然醒了,就赶紧搬出去,省的恶心我。”
顾兰芝清哼了一声,收回手看着眼前的王莲花,略黑的脸上一双三角眼,矮塌的鼻子,喷粪的嘴,酱紫色的衣裳裹着坚实的身子。
门口还站着她的小叔徐青山,眉清目秀白净得很,长的跟夜总会陪客人的少爷似的,踱步门口讥讽了一句。
“就是,哪有我的翠娥招人喜欢。”
“娘,她二叔,翠娥有多好我不知道,我在想,今天我因生了女娃就被你们撵走,林家知道了会怎样?”
徐青山怔了一下,很想冲进屋子,但是趋于旧俗他止步了,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他娘。
王莲花回头看了一眼徐青山,转回头淡漠的看着顾兰芝和徐清林。
“清林,你媳妇和孩子能醒是徐家祖宗保佑,你该感恩,青山要成亲,你做长兄的就得谦让,清林,要不你说什么时候分?”
“娘,我出月子就分。”
顾兰芝没等徐清林说话,就抢先开口说了分家日子。
王莲花打量着顾兰芝,发现她木讷的眼睛不但变得清澈,还闪着凌厉的寒光,微眯一下眼睛,脸色寒了下来。
“顾兰芝,是你自己提出的分家,可不是我王莲花撵的你。”
“清林,是你媳妇在逼我,你就怨不得娘狠心!”
王莲花一甩胳膊走了。
顾兰芝看向徐清林。
只见剑眉下的星目低垂,隐隐透着无奈和自责,笔挺的鼻梁如金钩倒挂,有形的唇角散着凉薄,浓密的络腮胡遮住了脸颊的轮廓。
青色长衫的一半衣角别在腰间,黑色的裤子裤脚挽着,手臂环抱的婴孩在他怀里却像是一把利器,加上高大威猛的身材,多了几分武将的色彩。
“清林,你怪我分家吗?”
“兰芝,这事不怪你,你躺下歇着吧,我去做饭。”
徐清林把小包子放在炕上,扶着顾兰芝躺下休息,出了屋。
顾兰芝侧身拍着小包子,看着屋外,王莲花坐在当院和徐青山小声私语。
“呸!敢回娘家告我的黑状,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娘是没想到顾长顺这老狐狸会把这傻子送回来......”
王莲花沉着三角眼看着顾兰芝的屋门,徐青山俯下身子,拉过王莲花的手紧握着。
“娘,青山知道您恨傻子,咱现在得想办法尽快分家,到时候是死是活与咱徐家何干?”
王莲花看着徐青山,一抹奸笑挂在了嘴角。
转眼间半月有余,顾兰芝下地活动了,见着外面天气好,便抱着孩子出屋晒太阳。
徐清林早起就下地了,一个小丫头低头坐在院子里,收拾野菜,顾兰芝拿着凳子坐在了她身边。
小丫头是徐清林的妹妹徐萍,有十二三的样子,瓜子脸蒙着营养不良的黄色,皮包骨的小手带着淤青。
顾兰芝心揪着疼,她知道徐萍手上的伤来自何处,也知道她瘦小的身上还隐藏着多少与自己相同的伤,这个家的曾经让她心寒。
“幺妹,嫂子和你一起挑。”
徐萍抬起一汪清水的大眼睛,看着顾兰芝。
“嫂子?你咋出屋了?”
“天气好,嫂子带娃晒晒太阳。”
顾兰芝把娃娃放在自己的两条粗腿上,伸手和徐萍一起挑野菜。
徐青山闻声,便嗑着瓜子从正房屋子里走了出来。
第2章
“呦,能下地了,就赶紧搬,白吃徐家十多天的饭你也够本了。”
徐青山抬手就扔了一把瓜子皮,瓜子皮飞向顾兰芝,散落在她身后。
徐青山刺耳的声音让顾兰芝恼火,她是傻可是她从未白吃过徐家一口饭,反倒是他们三个伺候着,如同祖宗一般的王莲花娘俩。
扔下手里的野菜,猛然转身看向徐青山,徐萍伸手扯着顾兰芝的衣裳躲在身后。
“她二叔,你不就是想分家吗,那咱就说说怎么分?”
话刚落,身后的徐萍就急忙扯了一下顾兰芝的衣裳,嗓子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嫂子,大哥还没回来呢?”
顾兰芝看向身后的徐萍,那一小只就像惊慌的鹌鹑,心一下子软了。
徐萍怯懦让她不舍,这个家除了徐清林就是徐萍对她好,她走了,徐萍怎么办?
就那么一丝犹豫,徐青山就猴急的叫出屋里的王莲花。
“娘,傻子要分家,她还要打我。”
“给她胆了,谁敢打我宝贝儿子?我活剥了他的皮。”
王莲花鞋都没来得及提,就气汹汹的从屋里走到了门口。
“姓顾的,今个就分。”
王莲花抖了一下衣裳坐在屋檐下椅上,伸着手指,清算着家里的东西。
房子几间,地多少,锅碗瓢盆等等,如数盘算完,却一样也没分给顾兰芝。
顾兰芝冷笑浮现薄唇,她明白王莲花的心思,但是她不能纵容王莲花再这样欺负她,抬起寒冰的双眸看着王莲花。
“娘,据我所知分家应是均分,咱家六口人,七亩地一人一亩,您还余出一亩,而你一亩都不给我们,您是想讨好林家吧?”
“还有这间房它在您院子里,您不给我认,况且我也不稀罕,但是你为了徐青山娶妻,让我们净身出户,我顾兰芝不答应?”
话还没落,顾兰芝就抱着孩子蹭的站起来,起的有点猛差点给徐萍弄个咧跄,徐萍怯生生的闪出顾兰芝身后,低着头和她娘求情。
“娘,您看在大哥操持家的份上,给他们地吧......”
“死丫头片子,哪有你说话的份,滚!”
王莲花说话的功夫,一只鞋就飞了出去,啪的就打在了徐萍脸上,徐萍捂着脸嘤嘤哭着躲到了院墙边。
“娘,你干嘛打幺妹,您就这么容不下替我说话的人?那我就瞧瞧,这南桥村有没有替徐清林说句公道话的?”
“街坊邻居,我婆婆为了给我小叔娶媳妇,什么都不给就让我们现在搬,请大伙给我评评理,我婆婆这家分的在理吗?”
顾兰芝抱着孩子,转身冲着大门口嚷了起来,怀里的娃娃也跟着哇哇的哭了,喊声悲凉,娃娃哭的凄惨。
不一会儿功夫,徐家门口就站满了乡亲。
“兰芝,你不还没出月子吗,咋就分了?”
“这还用问,指定是她婆婆的干事,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呢!”
“就是,他家这些年要不是清林操持家里家外,哪有他弟弟的清闲日子,这老婆子偏心都没边了。”
“......”
一人一句啐的王莲花老脸臊的通红,气的身子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徐青山赶紧伸手扶着他娘,捋着王莲花的胸口,吼着顾兰芝。
“臭婆娘,你瞎巴巴啥,徐家分家用得着外人评理,看你把娘气的。”
“娘,消消气,别和傻子动气。”
徐青山挤着眼睛给他娘使眼色,王莲花双手啪哒拍在大腿上,哭了起来。
“你个挨千刀的,老徐家怎么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徐家的列祖列宗我老婆子冤啊!”
“娘,您这么对待徐家后人,您还觉得冤?您就不怕,老天有眼,让徐家列祖列宗从坟里面爬出来,问问你都做了啥?”
顾兰芝一席话惊的王莲花一激灵,嘴连着眼睛抽搐着,院子外看热闹的乡亲们满脸的疑惑。
“我怎么瞧着清林媳妇不傻了?”
“听说,清林媳妇生孩子那天差点死了,她婆婆还想埋了她,幸好她醒了。”
“是吗,太险了......这老婆子准没安好心。”
“我看是老天开眼,让清林媳妇清醒,惩治这老婆子。”
“有道理......”
七嘴八舌的议论气的王莲花嘴唇青紫,手指举在半空颤抖着,徐青山低着头劝着他娘,不敢抬头反驳乡亲。
顾兰芝趁热打铁,说着王莲花是怎么分家的,胖圆脸哭的梨花带雨的,好一个悲泣,娃娃哭的嗓子都感觉沙哑了。
乡亲们一听个个咋舌,看着顾兰芝娘俩,心里直泛酸,这些年顾兰芝受了王莲花多少折磨他们耳目共睹。
王莲花今天这样分家,是存心不想给他们活路!
“清林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啥也不给,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就是,兰芝在你家受了多少气,这村谁不知道,清林娘,你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就不怕折寿吗?”
“......”
王莲花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就想赶紧进屋躲着,但是分家已经说出口了,闹成这样,也不得不分,紧咬了几下嘴唇,强撑着老脸,放低了姿态。
“顾兰芝地我给你,家里东西你拿!”
顾兰芝拿了她该有的那一份,把家当放在院子里,当着王莲花的面一一数清,又立了字据。
查完东西,起身看着乡亲们,举着手里的字据,“乡亲们,今天我分家请大伙再做个见证,日后我顾兰芝过成什么样都与徐家无关!”
顾兰芝一时气愤分了家,而她也没想到,今后的日子从这一刻就逆转了,还引出了不少的陈年旧事。
说完话,顾兰芝背着孩子,拿着东西往老房子走。
乡亲们应了声,上前搭把手帮着搬家。
乡亲们正帮着顾兰芝搬家,徐清林回来了,看见家门口一帮人,赶紧跑了过去。
“我家咋了?”
徐清林跑到家门口,拉着大叔问着。
“清林回来了,哎,你娘给你们分出来了,我们刚把你媳妇送到老房子,你快回去看看吧。”
徐清林听完大叔的话,整个人都傻了,手里拎着的两只野鸡也掉在了地上。